章竹林

在金华，章伟文老师究竟培养、扶持、辅导过多少作者，恐怕谁都说不清，只记得我可能是最早的那一批，也是接触较多的一个。上世纪70年代初，他带着我和程肇荣、马建华，还有其他几位业余作者，到湖镇社阳蹲点采访、写作。后来我们接触就多了。

在创作活动中，我结识了诸多作者朋友，比如王远、葛德成、蒋恒、黄子奇、邵诚民、李英、李俊、俞解人、张根芳、徐卫庆、倪公强、叶林、李靖、陈武、蒋启倩、徐振武、梁解茹等。年代久远记不起了，还有后来的程明芝、伊有喜、倪键、王友强、傅战备……蒋恒我没忘记，主要给我写过一封信。

1980年，我有幸被特招到县文化馆，我和章伟文老师变成了师生加同事关系，接触机会更多。他带我到义乌楂林采访，到缙云印刷厂印《婺江文艺》一书。还教我如何编辑排版《婺江文艺》，大部头装订本则还是他自己来。

再后来，他调离文化馆，到县文联办去主持作协工作，我们接触就少了；但没停过，每年春节后，几个业余作者总要和他聚一聚。先打一个电话过来：“竹林啊”，亲切中，带着亲热，“今天晚饭就到我这儿来吃吧，还有李英、张根芳、徐卫庆几个。”我呢，基本上都拎两瓶酒。我喝茶，他们喝酒。我们边聊边吃，一天一批作者，很有点文艺沙龙的味儿。

退休后，去的机会又稀了些，都是春节之后，我同原县图书馆馆长吴瑞涛一同去的多。再后来，我就难得去了，随着年纪增长，力不从心，去他家要上两次台阶，我怕累，吃不消了。再后来，我生病住院时间多了，机会就更少了。

最后一次见面，地点时间都记不起了。他问我：“竹林啊，书都出完了吗？”我说可以出的都出了。我退休后出过几本书。当时他点点头，会心地笑了。那几天我好像在为出《乡音金华》忙碌呢。

在我的记忆里，有两次特别深刻。

一次，是我头一回去他家拜访。他住在胜利街敦民巷一幢房子的四楼，只见床底下整整齐齐两摞稿纸，都有我膝盖高吧，且看得出都是写过字的。这么多啊！称称得有20来斤吧，恐怕有几十万上百万字！这一下简直是给我一个震撼！写作需要多强的毅力呀！让我思想上有了个准备。后来才知道是他的长篇小说《苗儿青青》的修改稿。当年章伟文老师是个才子，年纪不大，挺有名望。后来又听说他的一本小说《育秧人》被好几个国家翻译出版。还听说，唐山大地震时，他正在北京某出版社改稿。这事听起来也很遥远了。

第二回是章伟文老师来我家看我。那天是阴天，正是6月初，不冷不热，凉风习习。当时我在破楼角落看书，只听楼下母亲喊我：“马儿头（我的乳名），有客人来了。”我应了一声连忙下了楼。他过来了，一声“竹林”带着亲切亲热。当时，离中饭还早，母亲烧了碗鸡蛋面条。他吃好，问我村里还有什么地方好点，去走走，我们可以边走边聊。我一想，有哇，大湖！我说，章老师，我们到大湖边坐坐吧。一边介绍，大湖边有小湖。过去我们上章村又叫双湖村，很有点历史文化厚重之感。几千年前，徐伯珍兄弟四个曾在双湖隐居钓鱼，村里宗谱书上有 “双湖四皓”之称。春节迎龙灯，我们村的灯笼两边也是一边“双湖”，一边“全城”……

我们边走边聊，很快到了湖边，找了柳树下一块阴凉洁净的地方。这里湖面风光还不错，面前一大片荷叶，荷叶之间，这里一朵，那里一朵，初开荷花，粉红艳丽，初长青嫩的荷叶卷起尖尖角，有几只蜻蜓在荷叶荷花间飞来飞去。我想，如果有蜻蜓正好落在“尖尖角”上多好。章老师开始从“写作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说起，先夸了我几句。正说着，突然，身边柳树上一只漂亮的小鸟像箭一样“嗖”的射向湖面，“咚”的一下，尖嘴咬着一条正在晃着尾巴挣扎的小鱼，小鸟飞向另一株柳树上去了。章伟文老师突然问我，竹林啊，都看到了吧，这只小鸟叼鱼有什么特点吗？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快”“准”两个字，他又加了“新、精、狠、稳”几个，说：你看“新”是这里空气清新、风光秀丽，新长的荷叶，新开的荷花；二是“精”，小鸟精力集中；三是“准”，一叼就着；四是“狠”，一口咬着小鱼紧紧不放，下狠劲；还有是“稳”，稳稳地飞到树枝上，慢慢地享受美餐了。我心里想着，章伟文老师想的比我深多了。接着我们又到挖藕的地方，同两个挖藕村民探讨了“挖藕经”，章伟文老师又总结出写作技巧中的“口子要小，挖掘要深”。还说了写作不要学蜻蜓点水，要学小鸟叼鱼等等。

后来我在学习写作中试用过当年章伟文老师讲过的几个技巧，比如“新、精、准、小、稳、狠、深、真”等，几乎屡试不爽。那时，我的创作也算勤，还算比较活跃，有股冲劲。在全国征文比赛中几次获奖。作品在好几个外省市刊物上发表，都有当年受启发的痕迹。

我知道章伟文老师去世是好久后的事了，当时我可能是生病在家还是住院，信息不通。是福建章氏文化研究会副会长、长山二村老支书章克难告诉我的。章伟文老师比我大两岁，在我的眼睛里是个高大魁伟、沉稳平和、有素养、有气质、有学者风度的老师。

有人说能为别人服务是幸福的，章伟文老师，您培养、辅导过那么多作者，您有这么多作者敬重您，喜欢您，记着您，念着您，这应该是逝者无憾了，愿您在天之灵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