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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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版:探访金华古井 见证八婺烟火

坡阳古街追繁华 金兰古驿闻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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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方璟 文/摄 傅军杰/插图

水是生命的源泉。在不少村庄,会有一口滋养众生的水井,有水井的地方,就有故事。

在金东区,上了岁数的古井并不少见,虽历经岁月沧桑,被刻下道道抹不去的绳痕,但任凭岁月流逝、物是人非,这些古井依然清澈甘甜,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人。

岭下及时新井:

见证坡阳古街变迁

今年国庆假期前,金东区岭下镇岭五村在村子的东边搭起戏台,邀来戏班子唱了几天戏。

这时候的村子是最热闹的,家家户户高朋满座,村道上停满小汽车。许多长久没有归家的年轻人也赶回来。大家走过村里的古街,青砖黛瓦,古墙红灯,手机上的照相机快门按个不停,有人惊讶:“几年不见,家乡成网红啦。”

沿着坡阳古街的青石板路往前走,大王殿、观音阁……记忆中的老建筑依旧伫立在那里,看游客人来人往。在一处小弄堂前,一块标着古井的指示牌为我们指了路,左拐进去,土黄色的砖墙上刻着灰色的“古井 乾隆戊申年”几个大字。其下一口单眼水井,村民们叫它及时新井。

名字的由来源于井上的刻字。虽然年代久远,部分字迹已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出水井外壁八角面上的每一面均刻着一个字,连起来是“元常己造及时新井”。刻着“元”字的这一壁,另外还刻着一列小字“乾隆戊申年中冬月建”。

“我们推测应该是一个叫‘元常己’的人造了这口井。”岭五村村委委员汤春仙说。只是关于“元常己”,村里并没有相关的记载和故事流传下来。“村里的族谱早已经毁了,所以也没有资料可以查。”

令村民奇怪的还有,岭下镇一带的居民多为朱姓,所以以前被称为岭下朱,岭五村也并没有姓元的人家,为何这位外乡人“元常己”会在村里打井?

不过,细究古街的历史,似乎又为解答这个问题找到了一丝可能性。

坡阳古街一座牌坊的石柱上有这样两副对联:“追远亭幽接千年,坡阳街远通六府”“商是流通路,市是聚宝盆”。

第一副对联说的是古街的时间和地理信息,这与当地老人口中流传的“古街‘上通温台处,下达金衢严’”意思相通。地处浙中金衢盆地的坡阳古街,一开始并非百姓生活的巷道,而是一条连接浙东与浙南,用来传送信息、运送物资的官道。第二副对联则形容古街历史上的繁华景象,天南海北的商人在此驻足,往来商旅络绎不绝。或许当时,一位名叫“元常己”的客商在此处做生意时,为方便当地村民,出资打了一口井。

只是时过境迁,随着交通优势的消失,老街逐渐沉寂。直到近年来,坡阳古街在保存建筑、街面等实体原貌的同时,搭起戏台,开起“婺剧文化馆”等文化场所,同时把浙中一带的饮食文化、民俗风情融入其中,才让古街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摇身一变成为新的网红打卡地。

及时新井也化身岭下镇坡阳古街沧桑变迁的无声见证者,以及岁月流转中一抹不可磨灭的乡愁记忆。

傅村八角井:宋代就已存在

清坊街是金东区傅村镇最热闹的街道之一。街道不宽,两侧商铺林立,有卖服装、家具电器和杂物的,更多的还是小饭馆。到了晚上,这里就成为许多晚归者的“深夜食堂”,各色小吃摊位整齐排开,烹炒的火苗,蒸腾的热气,满满烟火气。

穿过热闹的街道,在某个街口拐几个弯,来到傅一村,向村民们打听八角井,无人不知。“村里没通自来水以前,傅村的祖祖辈辈都喝这口井的水。”今年76岁的傅得达带着记者来到八角井前。

古井隐身于村委会前一条小巷里,井比地面矮很多。从路边下到井旁,还要走两三级台阶。村里为了保证安全,在井外做起围栏,锁上了铁门。傅村的八角井说是“井”,倒更像一口小小的池塘。用青石板拼出多边形的井沿,井水中间种起了绿植。“原本中间也搭着一块青石板,方便村民走到中间取水。现在水井不用了,就修整起来当作一个景观小品。”傅一村党支部书记李庆飞说,2022年,村里为打造2A级景区村庄,对村内不少老建筑、景观进行了修缮,八角井也在其中。

说起八角井的由来,傅得达讲了一个老一辈傅村人口口相传的故事:很久以前,有一个富家小姐嫁到傅村,因为当时村里没有水井,小姐一家没有地方打水,于是从娘家找来工人,打了一口水井并建起井亭,造福全村村民。

问起古井的建造时间,傅得达却答不上来,只道“肯定在清代以前”。幸好古井边立着一块石碑,详细介绍了古井的来历。“碑上的文字来自族谱,里面有着关于八角井的记载。”李庆飞说,古井的介绍是傅二村一位潜心研究傅村传统文化的老村民最先发现的。

老人名叫傅根勇,曾是傅村镇企办主任。在他的家中,记者看到了这本《东山傅氏宗谱》。在宗谱记录的地图上,村子的东西两侧分别画着八角井和莲花井。“莲花井很早以前就被填埋,现在只剩下八角井。”傅根勇说。

在《东山傅氏宗谱》里,有一篇《傅氏八角井记》:“……族之北阜有井,曰八角,方广二十尺,有奇深十五尺。东至屋墈,南至祠基,西至天溪,北至秧田。自宋逮元迄明,仍其旧名而不敢改易也。族食指日几万余,皆取给于此水……先是井缺西一面,予曾葺之……室人方氏慨井石倾颓,独捐己资,上用青石铺面,外用大石垒之,费缗二十余金,斯亦可称永固矣。第恐此井四周空阔,六畜行走,未免污秽,合用砖墙围之,是在贤智,出当共图之也。八角井原系傅氏古迹,旧谱失记,故援笔书之,以为后日券。”文章落款“崇祯四年辛未孟冬吉旦, 徵仕郎祠长成哲撰”。

由此可见,傅村八角井应该在宋代就已存在,后在明崇祯庚午年(1630)由一名姓方的妇人出资重新修葺,这也部分印证了傅得达所说的故事。

如今,随着美丽乡村建设和自来水“村村通”工程的实施,自来水管通到了每家每户,村民们享受到饮水的便捷,结束了以往的挑水之苦,曾经繁忙的古井安静下来,但聊起八角井,老人们还是会忍不住点头感叹:以前水井边既是村子里最热闹的地方,也是全村的信息发布台,大家在古井边排队打水,一边等待,一边聊天交流,分享着村里的新鲜事,谁家的孩子顽皮捣蛋挨了揍,谁家的母牛生了小牛……女人们在井边洗衣,棒槌敲打衣服的声音、说笑声洒满井边。

最后,老人们会带上一句“井里的水,真甜啊”。就如《傅氏八角井记》写的“吾族之井水乃石泉流出,故甘美异他井”。

或许甜的不仅仅是井水,还有记忆中的旧时光。

源东洞泉古井:守望太阳岭古道

金东还有一个村子,因为一口古井而得名。

源东乡洞井村是一个始建于明神宗万历年间的传统村落,这个四面环山的小村庄因“一洞一井”而闻名。

“听老一辈讲,洞是仙人洞,在村庄西北方向1.5公里北山余脉上。井则是村中的洞泉古井。传说,村民喝的洞泉水,就是从仙人洞渗流而来。”洞井村文化礼堂管理员曹兆磊一边说着,一边带记者来到洞泉古井前。

洞泉古井的井碑朝南,两侧立有石柱,柱头上各有一个栩栩如生的石狮子,中间刻着“洞泉”二字,苍劲有力,更显老井古朴典雅,井碑落款为“天启三年夏季 曹氏重整修造”字样。井分三口,由北往南并排着两口圆形井,后又在下方汇入一口较大的方井。井台青石覆盖,水池井壁用溪中大石叠砌。水井设计巧妙,依次由高到低,水流顺势而下。三口井分工明确:第一口井提供饮用水,第二口井是洗菜井,第三口井供人们洗濯。

往两口圆井里看,还有几尾胖胖的金鱼在水中悠然自得。曹兆磊说,鱼是村民放进去的,以水养鱼,以鱼净水,至今还有一些老人家喜欢从井里打水喝。

曹兆磊还记得,小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一个盛水的大缸,吃水用水全靠村民用水桶往家里挑。对于力气不够的小孩子来说,打水可没有那么容易:“啪”的一声将铁桶丢进井里,用力摆两三下,差不多就能装满。提起来时得一点点地往上拉,绳子颤颤悠悠,水桶在空中打转,井壁都是砖石,稍不留意,水就洒了出去。等两个水桶都装满了,再用扁担挑着回家。一路上,扁担随着迈出的脚步有节奏地“吱吱呀呀”上下颤动。这些细节,曹兆磊至今记忆犹新。

洞井村以前是源东乡经济比较发达的地方,坐落在金华北山余脉太阳岭的古驿道南起点处。太阳岭古驿道南起洞井村,经阳郑村,沿石径直通岭背,过界云亭、飞云亭、平头桥,北至兰溪市梅江镇太阳岭脚村。由于地处交通要道,曾经鹅卵石铺就的洞井村老街两侧开着不少商铺。后来,村里还建起水泥厂、石灰厂。

“我记得小时候村里比现在热闹多了,老街上人来人往,光旅馆就有两家。”曹兆磊说,因为往来的人多,他的大伯还曾在村子里卖过酒,赚钱贴补家用。“自己家酿的酒不够卖,还去别人家进一点转手卖。”

20多年前,村里的工厂相继搬迁或停产,金华市区与兰溪两地之间也有了更宽敞的大路,热闹的洞井村安静下来。如今,和其他小山村一样,村里的年轻人已大多外出打拼,只留下恋旧的老人守在村中。

洞井洞井,一洞一井,当村后的仙人洞因坍塌掩埋在了荒草中鲜有人至,唯有洞井泉仍旧涓涓不息。从古驿道边的繁华喧嚣、熙熙攘攘,到窄巷深幽、蹄声渐远,洞泉古井静静地伫立在村子的一角,斑驳的石壁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村民们都说,洞泉古井是口“宝井”,井水冬暖夏凉,一年四季甘甜如饴,即使久旱不雨也从不干涸。“很多人每次回来都会从井里打上一桶水装瓶带走,大家觉得还是这井里的水甜。”曹兆磊说。

记者手记

水井,对于现居城市、习惯一打开水龙头就能用上自来水的孩子来说,已经有些陌生。

今年暑假,记者带着5岁的儿子去坡阳古街玩,看到街上的“及时新井”,他一脸好奇:“妈妈,这是什么?”然而,35岁的我也从未打过井水,只能回答“打水用的”。孩子的求知欲却不满足,缠着问我怎么用。幸好同去的外公解围,示范了一遍:水桶贴近水面,拽着井绳晃悠几下,直至水桶完全放倒顺势沉入水里,最后转动辘轳将水桶摇上来。孩子看完特别兴奋,要求和水井合影留念。这照片现在还留在我的手机相册里。

此次采访过程中,我看到不少老人对古井的依赖。汤春仙说,现在自来水很方便,但她还是喜欢从井中取水洗菜,特别是夏天,用井水冰镇西瓜,凉度合适,西瓜也格外冰凉甘甜。

或许对他们来说,井已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古井聚集着村子的人气,激发着村子的生气。古井也如同一位沉默的老者,见证着岁月的流转,乡村的变迁。

成语说“背井离乡”,可见一旦远走他乡,觉得更亲近的还是井。村民们走得再远,回来时,还是会到古井边走一走看一看;离开时,舀一瓶井水一起奔赴远方。

亲不亲,故乡井;甜不甜,家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