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朱颂阳先生
范泽木
提到朱颂阳老师,首先浮现我脑海的,是他的胡子。朱老师讲究,别处的胡子都刮得干干净净,唯独嘴唇上方留有一横,如隶书的起笔,刚劲有力,那一溜胡子色泽乌黑,如墨迹之未干。这胡子是朱老师的自留地,留下他时常耕耘的痕迹。胡子修剪得齐整,边边角角一丝不苟,及唇线处空了一丝留白。正是这一丝留白,使得他的胡子显得克制、儒雅,有山高水远的味道。
有客人到家,他先泡茶,茶具多为带盖的陶瓷杯,茶多为绿茶,绿叶浮于清水,清水映白壁,很是风雅。抿几口茶,朱老师便与客人聊,他或听或说,每于会心处,有节奏地轻轻点头,面露微笑。
我在朱立新前辈的引荐下,2011年第一次见到朱老师。我们起身返程的时候,朱老师送我们,穿过院门时,朱老师说:“写作,除非是真的热爱。投入写文章的精力,无论干哪一行都会成功的。”他站在院门口,目送我们走出一段路,然后把门掩上。
那年深秋,朱老师为《剑啸江南》的出版事宜跑了杭州几次,有一次我也去了。朱老师带了磐安的土特产,车启动前,他打开后备箱一一地检查着,把几样东西放得规规整整。
此后我们熟悉起来,无论是见面还是打电话,朱老师问的第一句总是“最近在写什么?”他常说积累素材很重要,碰到有趣的素材一定要及时记录下来。
他住回磐安县文化馆之后的一阵子,腿脚很不方便。他说,去菜市场一趟来回很不容易,停停歇歇不知道要多少回。
我们去他家烧饭吃。那天吃饭的时候,他跟我谈到人物,写小说一定要让人物立起来。我记得很清楚,他举了一个例子,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人实在气不过对家的欺负,将手中的火炉朝对方砸去,但在火炉即将脱手的时候懦弱之心使他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于是炭火撒到了自己的脖颈上。如果火炉脱手了,那人物就“出界”了,如果一味忍受欺负,人物过于死板,正是这一扔一收让人物立了起来。
他住在云山朋友家的时候,我去的次数比较多,因为无论去新渥还是去尚湖,过云山都顺路。他照例是先泡茶,再拿烟吸。他先点评了《磐安文艺》里的文章,再跟我说:“对写作者来说,感觉很重要,尤其写散文,一定要写出对事物的独特感觉。”那天他状态很好,讲了很多。后来我对他做的一次采访,也是以那次谈话为基础资料的。那天在朱老师家楼下和他告别的时候,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他曾经讲过的一句话“自行车的铃声像气球”,心生岁月美好之感。
他搬到壹江山小区后,我只去过一次,照例是我们几个人在他家里烧饭吃,他喝了一点酒。那是我记忆里最后一次在他家和他见面了。
院门轻掩余晖尽,茶烟散淡故人遥。那句“最近在写什么”,再无人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