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叶挺拍马上英姿,为陈毅拍一家三口全家福,定格抗战珍贵瞬间……
好妈妈原来是我军女摄影记者第一人
记者 李 艳
长长的青石板,像绵绵的思念;
娇艳的花朵,像绽放的青春。
浦江县历史文化街区解放西路135号。穿过锃亮的青石板,拂过这个季节闹猛的月季,白墙黑瓦的陈菁影像馆沉醉于春风里,和每一位慕名前来的人不期而遇。
很少有人知道,陈菁是我国第一位红色女摄影家、我军第一位摄影女战士,也是中国解放区最早获得“模范妇女”光荣称号的新闻摄影工作者。
陈菁,就像一位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新中国成立后如邻家大妈,隐于上海湖南路的一幢普通楼房内,默默无闻。
前不久,陈菁影像馆来了一批特殊的上海游客,他们大多已白发苍苍,年纪最大的76岁,最小的57岁。他们风尘仆仆,中午抵达浦江,简单吃了午饭后,下午就直奔陈菁影像馆。他们不是普通的游客,而是上海湖南路的老邻居。
“好妈妈,我们来看你了!”
脚步是那么急切,声音是那么洪亮,就像游子迫不及待扑进妈妈的怀抱。陈菁是他们熟悉的亲人,更是交口称赞的好妈妈。
“高风亮节老革命 细心呵护似母亲”,上海湖南路老邻居全体好妈妈晚辈敬献的两个花篮摆放在陈菁影像馆两侧,好妈妈可歌可泣的英雄往事,在这个春天回放,栩栩如昨……
好妈妈,太不容易了
快门
仿佛冥冥中注定的缘分,故居门牌号135号,就是135胶卷的号码。这辈子,陈菁注定和摄影是分不开的。
1914年,陈菁出生在浦江县城城西西街一户民间画匠家里。西街,也就是现在的解放西路。家中兄弟姐妹四人,陈菁排行第四。她在这里生活了24年,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度过懵懂的童年,迎来觉醒的青年,更拥抱了幸福甜蜜的新婚。
“一共三间房子,两间是政府买下来的,一间是陈菁侄子、上海三思电子工程有限公司董事长陈必寿捐赠的。”浦江县摄影家协会主席何敏对陈菁颇有研究,陈菁影像馆的珍贵史料,是2020—2024年他和时任浦江县文联主席方汶等沿着陈菁的革命足迹,赴山西太原,以及安徽泾县、江苏等地的新四军纪念馆收集来的。
“叶挺、刘少奇、陈毅……原来,这么多照片都是好妈妈拍的。”老邻居们举着摄像机、照相机、手机,你一言我一语,边看边拍,感慨不已。
76岁的刘津来是住在陈菁楼上的邻居,也是上海湖南路老邻居联谊会会长。“联谊会成立20多年,原本会长是陈菁小儿子。他因病去世后,老邻居推选我做会长,这也是我们第一次跨省活动。”
第一次跨省活动,选择好妈妈的故居,是深深的缘分,更是满满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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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关注陈菁的,是红色摄影家、摄影史学家、出版家、《山西画报》原总编辑顾棣。顾棣1940年参加革命,先后在晋察冀画报社、华北画报社、解放军画报社从事暗室、通联、摄影档案工作15年。
相同的革命经历,让顾棣对陈菁格外关注。早在1983年冬,顾棣特地两次从山西太原来到上海陈菁家中采访,记录了陈菁英勇无畏的抗战摄影事迹,并为陈菁拍半身照片。这张照片和陈菁拍摄的抗战照片,一起展陈在陈菁影像馆。
“这好妈妈的形象是我们最熟悉的,神态很亲切。”老邻居们纷纷在这张照片前合影。
陈菁怎么会走上摄影之路?
顾棣编著的《中国红色摄影史录》一书有详细记载:“陈菁同志16岁高小毕业无钱升学,遂到她哥哥开的小照相馆帮忙拍照洗照片,边实习边工作,掌握了摄影全套本领。”
陈菁的哥哥正是陈必寿的父亲陈镜明,年轻时经陈必寿的舅舅蒋治介绍去上海拜师学摄影,精通湿版摄影和蓝晒印相(铁盐印相法),学成后回浦江开设启明照相馆,又称一鉴居照相,是浦江县城最早的照相馆之一,也是地下党活动和交通联络站的主要地点之一。
陈菁从小就很独立,有反抗精神。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女兵列传》以《战地摄影记者》为题,为陈菁立传。
陈菁第一次付诸行动的斗争是剪辫子。“我的母亲绝对不同意我把辫子剪了,无论我搬出什么理由与好话都劝不通她,最后我只好绝食不吃饭。这办法很灵,母亲最后只好同意了。我剪了辫子后,和同学昂首阔步地走上街头,一下子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少。”陈菁事后说,“这是我思想和行动相一致的一个新的起点,反映了自己向传统旧势力作斗争的勇气。”
这种敢于“和传统旧势力作斗争的勇气”,促使陈菁一步一步向党组织靠拢,最终走上革命道路。
史料记载:1937年春,陈菁和地下党有了联系,开始接受党的教育。“七七事变”不久,从红军大学毕业的马丁到浙江开辟抗日工作,经常在陈菁的家里召开秘密会议,积极投入抗日宣传活动。
马丁原名马友德,杭州人。他与黄长波、傅明堡、石西民、项荒途等人经常在陈镜明家中聚会,开展地下活动。马丁历任金(华)义(乌)浦(江)地区八大队党总支书记、《抗日报》主编。
马丁是陈菁走上革命道路的引路人。受马丁影响,陈菁和爱人一心想离开这个小天地,到共产党的部队里去。
陈菁的爱人,就是马丁的革命战友傅明堡,浦阳镇城东人,金华作新中学毕业后,在学校担任童子军教官。1937年9月,傅明堡和陈菁结婚的当月,他就介绍陈菁加入民先队组织。
陈菁和傅明堡志同道合,感情很好。一年后,1938年9月,马丁把陈菁和另两位女同志带到金华,住进浙江保育会。之后,组织决定送她们到新四军去。
陈菁没想到,这一去造就了她载入史册的辉煌经历。
好妈妈,还以为是卫生员
快门
“当年,整幢楼只有好妈妈家装有电话,我们有事都到好妈妈家打电话,她家的电话,就是我们的公用电话。”
“楼上楼下,但凡小孩生小毛病打针,都是好妈妈打的。她把针放在饭盒里消毒二十来分钟,和蔼可亲地安慰道:‘不要怕啊!’”
……
老邻居们七嘴八舌,争相念叨着好妈妈的好。68岁的李人卫住在陈菁的对门,感触尤其深:“我的命都是好妈妈救的。”
李人卫小时候非常顽皮,有一次摔成脑震荡,好妈妈见了马上叫车送医院。途中车祸,好妈妈左手摔骨折,两人一起住进了医院。
出院后,李人卫的外婆向李人卫的妈妈告状,李人卫的妈妈火冒三丈,一把将李人卫拎起来就要打。陈菁赶紧赶过来劝阻:“这不是你的孩子,这是国家的孩子!”
还有一次,李人卫患肺炎,被送到医院,医生摇摇头,让抱回家,说没救了。陈菁得知后,想办法请来两位医生,硬是把李人卫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
“整幢楼,楼上楼下的孩子,几乎都是好妈妈帮忙打的针。我们知道好妈妈是老革命,但都还以为她是卫生员呢。”老邻居们在看了这么多珍贵的照片后,连呼“想不到”。
57岁的林立是老邻居第三代,也是此行年龄最小的。“小时候,好妈妈教我在楼顶拍了很多照片,还教我冲洗照片。”林立直言自己非常幸运。
年近古稀的陆苏南小时候身体虚弱,是打针、吃药最多的。
“今年1月,得知陈菁影像馆开馆后,我们非常激动,无论如何,都要来瞻仰。”陆苏南说,陈菁在世时,每年在家吃完年夜饭,他们雷打不动要到住在楼上的好妈妈家去拜年。“她是我们永远铭记的好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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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必寿父母去世早,姑姑陈菁在他心里,就像妈妈一样亲。
“我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家里的窗户上全贴满了胶卷的底片。当时,冲洗照片很难,姑姑聪明,学得很快,都懂。”陈必寿回忆,陈菁多次和他讲过改名的故事。
陈菁原名陈梅鹤。刚到新四军驻地时,有军官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陈梅鹤。”
他眉头一皱:“有些封建味道,我给你改一个,好吗?”
“好啊!”
“改为陈菁吧。菁,是纯洁高尚的意思。”
从此,陈菁就在新四军叫开了。
陈菁被编在教导队第八队,八队全部都是女兵。一身灰布军装穿在身上,腿上又打起绑腿,腰间系上一根皮带,再把一顶军帽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
“尽管部队里没有镜子,但是看到别人英姿飒爽的模样,我仿佛也看到了自己一身戎装,激动得流下了眼泪。”陈菁生前无数次向人表达欣喜之情,“哪有女儿家当兵的?我竟当上了新四军的一个女兵!”
新四军是我军最早建立摄影室的单位。新四军军部摄影室成立于1938年春。开始时,摄影室只有从上海来的田经纬一个人。田经纬是新四军战地摄影第一人,余姚人。经亲戚介绍,16岁的他进入上海王开照相馆当学徒。“八一三”淞沪会战爆发,田经纬耳闻目睹日军暴行,义愤填膺,毅然辞职,随上海煤业救护队来到皖南,参加了新四军。他从上海带来一批摄影器材,积极建议在新四军开展摄影工作。参谋长周子昆非常重视新闻摄影,立即批准在军部成立摄影室,并把摄影室安排在他的办公室隔壁,足见其重视。
陈菁因为摄影的专长,1939年3月,于教导队第八队毕业后,即被调到摄影室工作。在这之前,1938年12月,因为表现出色,陈菁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刚到摄影室,周子昆就找她谈话,反复强调摄影工作的重要性。陈菁深感责任重大,她下定决心,要战胜一切困难,保证完成任务。为了能让田经纬多下部队采访,她把洗照片的任务全部承担下来。
新四军摄影室条件之简陋,完全超出人们的想象。
“找不到符合暗室条件的房子,就用四块大黑布,缝成一顶大黑帐子代替。没有电灯设备,就用四块贴了大红纸的玻璃罩在豆油灯上充当红灯……”陈菁影像馆严格按陈菁生前的回忆还原了当年的工作场景,每一位参观者看了无不动容。
陈菁把这些困难都扛下来了。她拿着一张张底片,从暗室里跑到日光下,口中念念有词,数着“一二三四……”来计算时间,一天不知要跑多少次。曝光时间的准确与否直接关系到照片的命运。日光有时强弱不定,掌握得不好,照片上不是过淡就是过深,成了废品。周子昆和田经伟一再叮嘱她要细心,要节约材料,不能出废品。陈菁就是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克服困难,慢慢摸索积累经验,渐渐做到不出废片。
据不完全统计,光1939年一年内,陈菁一人洗印放大的照片即达万余张。1940年“三八”妇女节时,陈菁被评为“模范妇女”,在军部召开的排以上干部大会上受到表彰。新四军副军长项英亲自给她发了毛巾、肥皂、挎包等奖品,并在讲话时点名表扬陈菁,号召大家向“模范妇女”们学习。
其间,陈菁的爱人傅明堡于1939年7月,也从金华来到军教导处。两人因学习、工作忙,很少见面。傅明堡在教导队学习结束之后,奉命去茅山地区一个煤矿工作。临行前,因为是顺路的关系,才匆匆见了一面。不想这一次见面,竟成了他俩的永诀!
傅明堡牺牲在皖南事变前。1940年10月,傅明堡在突围时受重伤牺牲。无意中得知这一消息,陈菁差一点昏倒在地,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哗哗流个不停……
打击接二连三。1941年初,皖南事变,新四军蒙受巨大损失。陈菁的亲密战友田经纬被俘,先关在江西上饶集中营,后移至福建淳安集中营,在残酷折磨中不幸牺牲。想起每次上火线前,田经纬总是要千叮咛万嘱咐“如果我不幸牺牲或负伤了,你不要管我,但一定要把我的相机和胶卷完好地带走”,陈菁泪如雨下。
还有项英、周子昆等首长也在皖南事变中牺牲了。陈菁则因皖南事变前,1940年12月底随军部部分机关干部(多为女同志、病号和机要人员)撤离到长江以北的安徽无为县而幸免于难。
好妈妈,原来这么了不起
快门
“启明照相馆?!启明,是我的名字!好有缘!”参观中,老邻居李启明突然叫了起来,惊喜不已。
同样惊喜的,还有住在陈菁楼下的高胜慧。参观完陈菁影像馆,她在为陈菁光辉、革命的一生而敬佩不已的同时,更是格外有感触:“好妈妈在我成长路上,既是母亲,又是指路人。好妈妈订阅的书籍、报刊,她看完都会给我们传阅,鼓励我们从小好好学习。后来,我才知道,好妈妈自己文化程度也不高,但她就是这样,随时散发着光和热,满满的正能量。”
影像馆展陈的新四军军部禄莱福莱120型照相机引起了刘津来的注意,他站在展柜前,久久不愿离去。“好妈妈对摄影情有独钟。当年,我家也有一台照相机,好妈妈和我聊起照相机,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新四军军长叶挺是个狂热的摄影发烧友,都说叶挺手中有两样武器,一样是手中的枪,另一样就是随身携带的相机。在叶挺看来,摄影不是一项单纯的爱好,而是一种武器,发挥着不可替代的独特作用。部队活动、人民生活、自然风光、民俗风情,叶挺什么都拍,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所用徕卡相机和135胶卷都是他自己花钱购买的。他还购置了冲洗设备,平时拍了照片都自己冲洗,工作忙顾不上,就送摄影室冲洗。陈菁参军后,拍照经验得叶挺真传,在摄影和暗室技术方面,都得到过叶挺的辅导和指点。影像馆展陈的《陈菁在云岭》的照片,就是1940年2月,叶挺为陈菁抓拍的特写。陈菁生前回忆了这张照片的拍摄经过:“叶挺军长手把手教我摄影,并询问我家中的情况。当他得知我平时很少和家中通信时,就笑着说:‘你现在胖了,我给你拍两张,寄给你父母看看。’于是就有了这张珍贵的照片。”
叶挺一共为陈菁拍过三张照片。除了这张,还有一张戎装全身照,以及一张骑马的戎装照。这三张照片,陈菁一直带在身上,成为她对叶挺将军永志不忘的纪念。
陈菁影像馆入口处竖立的铜像,由陈必寿捐赠,定格的正是叶挺亲自辅导陈菁拍摄照片的场景。老邻居们纷纷或抱或搂或牵,依偎着陈菁拍下亲密的合影。
“好妈妈,原来这么了不起!”在他们看来,陈菁从不曾离去,仍和他们在市井烟火中话家常,亲亲热热地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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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岁的小儿媳周耀华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陈菁的情景。
“当年我35岁,妈妈把我叫到家里。之前听爱人说起妈妈是老革命,我还挺忐忑的,没想到妈妈笑容可掬,很慈祥,非常和蔼可亲。”
周耀华生了女儿后,陈菁对这个孙女宝贝得不得了,几天没见,就念叨着“要抱抱”“要看看”。
为叶挺拍马上英姿、为陈毅拍一家三口全家福、与美国著名记者史沫特莱成为好朋友……陈菁红色摄影史,定格了很多难忘而珍贵的瞬间。一张张照片,就是历史的一次次曝光,闪耀着革命的光芒。
摄影在抗战中发挥了枪和匕首的作用。
陈菁生前回忆:“每打一次胜仗,我们都到实地去拍摄,从俘虏到敌人废弃的车辆,从缴获的枪支弹药到食品罐头,都一一摄入相机。照片内容丰富多彩,生动地记载了新四军打击日军的情景。我们还把这些照片分类编号归档,每当国际友人和国内知名人士来参观访问,就托他们带到国内外各大城市进行宣传。”
众多来访的国内外知名人士中,史沫特莱给陈菁留下深刻的印象。抗战一开始,史沫特莱便从延安到山西前线采访,在晋北、五台山及晋西地区和八路军一起生活了3个月。1938年,她用日记体裁写了一本报告文学《中国在回击》,在美国出版后引起很大反响。1939年夏,史沫特莱又到新四军中采访,在安徽云岭军部驻地生活了数月,深入教导队体验生活,拍摄了很多部队生活和战斗的照片。因为在摄影和冲照方面得到陈菁的热情帮助,她和陈菁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史沫特莱写的文章配上照片在美国、东南亚和香港地区等报纸上发表后引起强烈反响,许多爱国华侨纷纷向新四军捐献物资,还有不少华侨青年从海外归来投奔新四军。
让陈菁引以为傲的是,史沫特莱在文章中除了选用自己拍摄的照片外,还大量选用了他们的照片。史沫特莱还为陈菁拍摄了在新四军教导队学习时扛枪的照片。中美两朵战地“玫瑰”,在战火中结下感人至深的友谊。
陈菁影像馆展陈的一本1939年7月3日出版的美国《生活》杂志,用整整两页刊发了史沫特莱聚焦新四军在前方战斗、后方生活的照片。其中,陈毅的特写尤其威武,眼神犀利,将军风采跃然纸上。
该杂志是何敏花高价从孔夫子网上买来的,殊为不易。
陈菁为营救美国飞行员拍摄的组照,在影像馆格外引人注目。这是一段跨越国籍、肤色、语言的战火深情。
1944年秋,陈菁接到指令,执行一项特殊的拍摄任务。当时,美驻印度航空队一架B—29重型轰炸机轰炸日本返航途中发生故障,飞行员跳伞降落到淮南解放区,被新四军战士营救。陈菁奉命赶去拍摄欢迎会场面,还为5位飞行员拍合影,照片洗出后,送给他们每人一套,他们高兴得拥抱、欢呼、跳跃。这组照片在当时影响很大,起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
中美建交后,5位飞行员中有一人特地到中国访问,再次提起,特别感谢新四军对他和战友的营救,以及赠送照片的事情。
1938年春,周恩来到安徽云岭新四军军部视察时与叶挺、项英合影;1938年,叶挺将军在云岭;1942年3月,新四军军部欢送刘少奇回延安……陈菁拍摄题材广泛,记录了新四军军事训练、政治学习、文化生活和前线英勇杀敌的战斗场面,以及新四军战士搭浮桥、转运辎重物资、繁昌战斗祝捷大会、新四军行军战斗等历史时刻,在艰难岁月中,以顽强的斗志,定格了红色年代大量珍贵的影像。其中,至今传为美谈的是为陈毅一家三口拍全家福。
陈菁生前曾详细回忆为陈毅拍全家福的经过:
听说是陈军长儿子过满月,我立即带着照相机,拔腿跑到陈军长家里。在门口,我碰到了陈军长。
我问了一声:“张茜同志呢?”
陈军长用手向旁边一间房子指了一下:“在里面。”
我走进去,看见张茜同志半倚在床上,因为天热,头发用一根白纱带扎得高高的,身旁睡了一个小毛头。
我先抱了一下孩子,问:“孩子取什么名字?”
张茜笑着回答:“还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小侉子’。”
放下“小侉子”,我给张茜和孩子拍了一张,又给孩子单独拍了一张,还叫陈军长进来,给他们拍了全家福。
这张战火中定格的全家福,展陈在陈菁影像馆的醒目位置,吸引一拨又一拨参观者驻足、称赞。
“小侉子”就是先后担任北京市人民政府副市长、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会长等职的陈昊苏。经时任中国摄影出版社总编辑吴重生介绍,陈菁影像馆开馆时,83岁高龄的陈昊苏特地致信陈必寿,表示热烈祝贺。
“我要特别提及1942年夏在苏北停翅港新四军军部所在地,她曾为代军长陈毅及夫人张茜拍照,我作为陈毅军长刚出生的孩子,也荣幸地成为她摄影的对象。现在回看她当年为我在父母怀抱中成长而拍摄的照片,是我迄今83年人生的光荣起点,我对陈菁这位战地摄影记者怀着深深的敬意!”
爱好文学的陈昊苏还欣然为影像馆题词,并赋诗一首致敬陈菁。
1939—1945年,陈菁一直奋战在摄影战线,拍摄、冲洗的照片数不胜数,抗战时期她所拍的照片、底片,都随拍随交给组织保存。个人留存的部分底片及小样片,在1947年9月的一次战斗中,也因为不小心掉进黄河而遗憾终生!
何敏介绍,目前能找到的陈菁拍摄的照片只有二三十张。
陈必寿也痛心不已。陈必寿上高中时,母亲去世;读大学时,父亲去世,陈菁对这位侄儿视如己出,陈必寿读大学时,就住在陈菁家。
“钱藏哪里,东西放何处,家里任何东西,我都知道。”陈必寿说,姑姑有两个儿子,但每次和人介绍,她都说“我有三个儿子”。陈菁出门,都喜欢带着陈必寿一起。
“姑姑带我去了上海著名作家巴金家,还去了北京张爱萍将军的家。”陈必寿印象最深的是,在北京,陈菁和张爱萍抱头痛哭。当年,他们一起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革命,看得出来,感情很深,很让人感动。
有一次回家,陈必寿吓一跳:桌子、沙发、地板上,铺得满满的,全是照片。他当时也不懂,如果能保存下来,该多好。
陈菁去世后,和陈菁一起生活的大表哥要送很多照片给陈必寿,陈必寿也拒绝了。
“现在想想,真是后悔不已。”陈必寿直叹,“太可惜了!”
陈菁影像馆的所有灯光设备都是陈必寿捐赠的。陈必寿是首批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的专家。50岁那年,他响应国家号召,大胆创业,创办的上海三思逐“光”而行,照亮世界,如今也穿越时空,照亮以陈菁为代表的千千万万革命志士浴血奋战的红色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