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6月20日 

浙江日报 数字报纸


第19版:金报浦江·特别报道

161册剪报筑起3.2米“记忆高塔”

本报消息(通讯员 贾婉婷 张旎旎)集报亦称报纸收藏,是将报纸作为文化载体进行系统收集的雅好。剪报则是从报纸中剪裁心仪内容,按专题粘贴成册的文化实践,二者皆以纸张为媒介留存时代印记。

在浦江,有位痴迷剪报45年的老集报人——江东放。他收藏的161册剪报资料堆积起来高达3.2米,其中43册为精心整理的专题剪报。从改革开放的社论到中国共产党成立百年的盛况,泛黄的纸页里凝固着时代的切片,构成了一座个人视角下的微型史料库。

走进江东放的工作室“三江楼”,他正俯身于堆满报纸的榉木案前。“这是今天的收获。”他举起一份《今日浦江》,指尖轻叩版面上的水墨画专版,“这份报纸的美术作品,对于我们浦江美术来说,我认为非常有价值,我就会把它保存下来”。画中流淌的是家乡山水,他手中剪裁的,亦是绵延的文化根脉。红笔圈注精华,依留白构图裁出画框般的剪报,再用固体胶细细粘贴——四十年光阴锤炼出一套“读—剪—裱”的独门技艺。“每张报纸,都是会呼吸的历史。”江东放感慨道。

江东放的剪报情缘始于童年。他出生在杭坪镇一个群山环抱的小山村,信息的闭塞如同周遭的层峦叠嶂。照亮这片精神荒原的微光,是父亲带回的带着新鲜油墨气息的报纸。十几岁时,他已熟谙中央领导人名衔,不认识的字凭上下文便能意会。报纸不仅启蒙了他的文字世界,更悄然埋下了关切时局的种子。

1981年,江东放进入浦江农村信用社(今浦江农商银行)工作。漫长的守库值班中,单位订阅的《浙江日报》《经济生活报》《浙江农村金融报》成了孤灯下唯一的伙伴。“这三份报纸,陪伴了我八年长夜。”阅读是慰藉,继而萌生了动手的念头——他开始剪下心仪内容,随手粘贴。这起初随意的举动,在八年时光里悄然固化,习惯成自然。

推开存放剪报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旧纸张、油墨与岁月沉淀的气息扑面而来。沿墙依序排列的一摞摞、一册册剪报簿和报纸集,被分门别类,码放得一丝不苟。封面标签清晰标注着:“神舟飞天”“百年奥运”“‘非典’记忆”“大难兴邦”……空气仿佛在此凝滞,只余下历史的回声在纸页间低语。

“国家的发展历程,就是从这些剪报里直观反映出来的。”江东放拿起“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专题剪报,覆盖了从地方《今日浦江》到中央《人民日报》的广泛报道。“纸的意义就在于此,说得再多都是苍白的。”他翻阅着这些剪报,耐心地说,“但你一旦看到这些原版的报纸,那种扑面而来的时代感,那种历史的‘在场感’就全来了。”他特别指出其中关于浦江本土的内容:“你看,浦江第一个共产党员张新锦,在党中央任职的浦江人黄玠然……这些报纸,就是地方史融入国家宏大叙事最直接的证据和鲜活注脚。”

45载沉淀,江东放的指尖功夫已悄然凝结为厚重的文化果实。“现在剪报不单单是剪报,我还把剪报形成了成果,影响着他人。”他翻开“上山文化”专题剪报,最早可追溯至2001年2月21日的《金华日报》。“光‘上山文化’这个专题,到现在已经25个年头了。”无论篇幅大小,但凡涉及“上山文化”的点滴信息,都被他细心捕捉、归档,汇成一条穿越时间的“纸上长河”。

这份坚持结出了硕果。在“上山遗址”发现20周年之际,江东放积累的丰富剪报素材,成为浦江县政协文史委编纂《上山遗址发现20周年特辑》与《上山遗址发现20周年文学作品集》的重要基石。更令他惊喜的是,通过剪报,他竟钩沉出地方文化传承的动人细节——最早报道上山遗址的文章《我的第一次考古实践》,作者方达正是遗址所在地的村里人,是学者方勇先生的儿子,彼时他仅是一名中学生。多年过去,如今已成长为一名博士。

江东放乐于分享这份历史触感。每逢青少年前来研学,他总会热情展示泛黄的纸页,讲述背后的故事,有时甚至慷慨赠送具有特殊纪念意义的剪报。这份热情甚至跨越了国界。去年国庆节,一位在义乌经商的乌克兰年轻人走进“三江楼”。共同的关切拉近了距离,江东放邀请他观看了关于俄乌战争的剪报。一周后,这位青年寄来一封信件,信上说:“想不到在遥远的中国小山村还有人关注俄乌战争。”泛黄的剪报,意外成了连接不同国度、关切共同和平的桥梁。

油墨的气息、纸张的肌理,于江东放是每日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更是对抗时间洪流的方舟。“对于我们60后这代人来说,报纸是离不开的精神食粮。”他坦言年轻人转向手机获取信息是大势所趋,但坚信报纸拥有无可替代的核心价值:“纸质的东西,只要保存得法,一百年、两百年,甚至更久,它依然在这里。”那些在数据库里可能被湮没的细节,在纸质版面上保留着时代的呼吸感。

“人寿百年,纸寿千年。”为此,他建造“三江楼”时煞费苦心:地下深埋防潮层,地面铺设特制的吸湿黏土地砖,只为在这方寸天地间,为脆弱的纸页营造一个能呼吸千年的“微气候”。

“今天一张普通的报纸,明天就是历史。”江东放的目光扫过如历史书脊般排列的剪报册。“如果一百年后,有人想了解浦江曾发生的一件往事,光凭语言描述苍白无力。但当他的手触碰到这张泛黄的、带着当年油墨印记的报纸时,那种历史的重量和质感,是任何数字复制品都无法替代的。”

他认为纸质报纸或将消失,正因如此,他毕生的收藏——尤其是从1994年《今日浦江》复刊起一期不落的合订本——其意义才超越了个人爱好,升华为一种主动的历史存证。

花甲之年,江东放心中酝酿着一个宏大的愿景:建立一座专题的报纸收藏剪报集报纪念馆。他梦想着,当纸媒真正成为博物馆里的展品时,他的毕生心血能化作一座桥梁,让后来者得以“亲手”触摸这段刚刚逝去却已显珍贵的历史长卷,目睹祖国改革开放以来筚路蓝缕的足迹如何在油墨字迹间生动铺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