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旭彬 赵依群

一

外界对黄宾虹母亲的家族知之甚少，除了黄宾虹自己写下的“婺之望族”以及舅舅“方景和”之外，只有他的侄子黄警吾和女婿赵志钧透露过一点消息。

黄警吾说，那个带黄宾虹游玩永康方岩与缙云仙都的舅舅可能名为“方良英”，赵志钧则曾经拜访过方景和的后人方海如……

此次，经黄宾虹的研究者赵依群不懈努力，终于联系到黄宾虹还在金华的外婆家人，并在杭州采访93岁高龄的方海如，这个谜题终于解开。我们大致确定：黄宾虹母亲家族在金华城区住酒坊巷，在乡下住今天的金东区塘雅镇下吴村。

二

下吴，地处金华江上游东阳江边，金衢盆地中央，北靠金华山，南临大溪，今属金东区塘雅镇管辖，曾属含香乡。含香之名古已有之，南宋吕祖谦《入越录》即有记载，“下吴”者，“下湖”也。

金华话中“吴”“ 湖”不分，吴语都这样的。下吴的“湖”在哪里呢？

原来，在村北有一段很长的古河道，从前是东阳江的一部分，后来东阳江河道向南摆动，就在这一带留下长长一串湖泊，据说绵延足足13里。旧时湖上广种菱藕，故名菱湖。

下吴隔壁为“桥头陆”村，经过此地有一村名“前溪边”，与下吴同宗，也姓方，即名菱湖方氏。

“下湖”者，湖之下游也。

下吴村西有一条芗溪，由北山发源，一路上汇入六条溪水，号称半座金华北山的水都由此入江。菱湖段与芗溪的交汇处正在下吴村北。它有高高的堰坝，水满则溢，水浅则留，是此地重要的水利设施。由于它处在最末一段，故名。

我们没见过菱湖夏天时美丽的样子，它在凛冬时还那么富有生机……

三

在下吴村村委会办公室，村干部拿出2016年新修的《眉川方氏宗谱》给我们看。很可惜，这部谱已经不完整。原件即只有一册，许多关键信息都已缺失。尽管如此，我还是从他们的世系里找到第十七世“宏”字行里有多位成员名字前缀有“景”字，第二十世“道”字行中，多人的名字前缀为“海”字。这与我们之前访得的黄宾虹舅父四代成员的取名排行，完全一致。再加上当事人方海如、方文娟的回忆，下吴村为黄宾虹乡下外婆家的论断，基本可以断定。

那么，下吴方氏，为何又叫“眉川方氏”呢？

2016年重修的宗谱上没有说明。笔者在村中问了一圈更无人所知。正当笔者踌躇之际，忽然在村外东阳江大堤上发现正在兴建的“东湖水利枢纽”施工图。在其中的一幅高空卫星图中，东阳江流经此地忽然拐了大弯，形成一个半包围结构，将北岸的下吴、桥头陆两村合抱在内。这个形状正像一道弯弯的柳叶眉，掠过美丽的盆地中部。看来，这就是“眉川”的真正内涵了。古人真会起名字，所谓眉川，应该是特指这一段的东阳江。

有意思的是，这里的眉毛还不止一条。从高空地图看，东阳江过下吴村南后，流经江北的“下溪口”“下金山”与江南的“南王埠”诸村，又掉头来了个大转弯，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这一回它合抱的不是别的，正是我们金华现在最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铁路金华南站。看来我们今人与古人的认识也差不多。

今古同构，铁路金华南站与下吴村就这样牢牢地被母亲河怀抱在这个巨大的“w”中间。

白云淡淡，溪水悠悠，我们的母亲河也许真的拥有神奇的魔力，要不然怎么会在她的血脉里孕育出像黄宾虹这样的大艺术家呢？

四

下吴村人还告诉我们，“眉川方氏”源出附近马头方村的“固塘方氏”。

随后，我们想到马头方村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在他们的祖居地找到更详细的记载。马头方的《固塘方氏宗谱》比下吴要修得早，是2005年重修的，厚厚三大册，体量更大。

根据此谱记载，马头方村方氏从桐庐白云源迁入，认为自己是唐代著名诗人方干的后裔，始祖方昱是方干的九世孙，因沿桐江、兰江溯流而上，慕今马头方一带的旗鼓山风景秀美，土地肥沃，遂在此定居。

马头方是附近一带方氏的发祥地。金东的赤松、澧浦、塘雅等几个乡镇共有十几个村子都是从他们这里外迁出去的。

五

固塘方氏最著名的人物清代为马头方本村的方元鹍，近代则为澧浦方山村的方豪。

方元鹍，嘉庆六年（1801）辛酉恩科殿试三甲，同进士出身，授工部虞衡司主事。他著有《铁船诗钞》《凉棚夜话》《旧雨新谈》等，基本都保留下来。方元鹍所著《七律指南》，是一部很好的律诗入门书，已有学者开始专门研究。

方豪，字俶新，生于1894年，殁于195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学院，是五四运动最重要的几个学生领袖之一，曾任北京学生联合会首任主席，是“五四”时期的风云人物。他后至安徽省立一中、浙江省立七中（金华一中前身）、杭州高级中学等当校长，在教育战线作出了重要贡献。方豪父子都是得时代风气之先的人物。据说，金华旧时还有一座县城隍庙，在今中山路，就是其父带头拆掉的。方山村原名“王山岭”或“黄山岭”，改为“方山”还是方豪的主意。

不过，方豪于黄宾虹虽为母亲家族，但隔得远，支派不同，又是晚辈，不一定有交往。

如此看来，黄宾虹当年说的他母亲出自“婺之望族”，确实不差。

黄宾虹的笔下尽管处处体现出“歙县认同”，在画上署款时动不动就是天都黄宾虹、潭上黄宾虹，但他根子里其实与金华这片土地连接很深。要不然他晚年与家人聊天时也不会时不时蹦出几个金华词汇，以及反复不断与家人讲述小时候在金华乡下看斗牛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