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钟炉 罗嘉仪

“哪怕台下只有一个观众，我们也要认真演好整场戏！”戏台上，两名婺剧演员正演着悲欢离合，有雪花从舞台一侧刮来，纷纷扬扬，仿佛别出心裁的道具布景。1月22日，八婺大地普降大雪，夜晚更是风雪交加，在永康市东城街道方塘下村的送戏下乡演出现场，来自浙江中月婺剧团的60多名演职人员冒着风雪，为台下20多名观众呈上精彩的文化盛宴。

1月23日，浙报集团潮新闻客户端以《下雪光膀子也要演，台下只有几个观众也要演，一个婺剧团风雪夜的坚持》进行了报道；1月24日的《钱江晚报》在第8版整版刊登《风雪夜，戏比天大》，介绍了中月婺剧团冒着严寒送戏下乡的感人故事。那么，建团刚刚5年的浙江中月婺剧团为什么会如此绚烂呢？

风雪夜里的 坚持

2024年的第一场雪来势汹汹，从1月22日白天一直下到晚上。演出场地外，早已白雪皑皑。

鲍文铮是浙江中月婺剧团二团团长，看着鹅毛般的大雪，他心里非常着急。“就怕雪太厚，把棚子压坏了，有安全问题。”

于是他喊上几个人，将演出棚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悬着的心稍微平缓了一些。但新的担心又来了，演出计划18:30开始，要持续到21:30。户外温度在零下，演出服都很薄，大家身体吃得消吗？

当晚演出剧目为婺剧《赵锦棠》，扮演女主角赵锦棠的演员杨丹是上台演出时间最长的演员之一。她的演出服里，只穿了一件练功的打底衣，薄薄的一层棉，“我是旦角，穿得多会有臃肿感，不能体现我们的身段。”杨丹考虑的是努力演好每一出戏。

剧里扮演宋成的婺剧演员白云川，有约20分钟的“赤膊”戏份——在那场戏里，他的装扮是仅穿一件肚兜，光着膀子露着背。上台前，不少同事问他：这次演出还脱不脱？“肯定要脱的！”他说这个扮相更能体现他饰演角色的人物特点，也符合故事情节，“演戏就是这样的。”

“对我们来说，没有暂停演出的说法。”演职人员预判，当晚台下可能没多少人。他们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论人多人少，演出都不能打折。

到了演出时间，陆陆续续来了20多位戏迷。“即使台下只有一个人，我们也给他好好演一场。”鲍文铮说。

舞台上，为了演出效果，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只是在换场的间隙，裹着厚衣服暖和几分钟。鲍文铮台上台下到处忙活，对各个演职人员反复叮嘱：多穿衣服，多穿衣服！

戏份很多的杨丹来不及想冷不冷的问题。她在不同选段的扮相不同，有时候刚下台两分钟，又接着以新面貌上台，要利用短暂的转场时间，换好头饰、服装、鞋子、道具。问及冷不冷，她笑了笑说：“那就用掌声来温暖我呗！”

陪伴他们一起在雪天里坚守的，是20多位戏迷。浙江中月婺剧团二团成立于2022年，这次也是他们团成立以来观众最少的一次。

“观众从演出开始到结束都没走。”杨丹很感慨，演出结束谢幕时，台下传来阵阵掌声，还有老戏迷拉着她的手，对她连连说：“你太辛苦了”。

“其实我不辛苦。人是相互的，我好好演出，他们给我掌声。”她说。演出结束后，不少观众给演员送来奶茶，热乎的，喝一口，暖到心里。

送戏下乡是中月婺剧团的常态，每到一个地方，与当地商定剧目，演上四五天，看着台下观众的神情跟着剧情变幻，是一件让人心满意足的事情。

今年金华市两会期间，中月婺剧团作为民营剧团的代表参演在中国婺剧院举行的婺剧专场演出。国家一级演员汤盛存是中月剧团参演节目《三请梨花》的一名主演，有几个动作戏难度较大。前几天，她的脚在演出中不幸受了伤，脚肿得连鞋子都穿不进。但汤盛存依然每天坚持送戏下乡，演出间隙还不忘排练，在舞台上她总想把最完美的一面呈现给广大观众。

民营剧团的样本

“金华的婺剧团这么多，为什么选择邀请中月婺剧团来演戏？”“他们的剧目多、演员好，我们喜欢看。”在永康，一谈到中月婺剧团，许多人都喜爱有加。

浙江中月婺剧团是永康当地的一个民营婺剧团，创建于2019年，由中月集团投资组建，剧团秉承“挖掘与保护传统文化，创新与发展婺剧艺术”的理念，将中国传统文化艺术融入群众娱乐生活，每年都送戏到偏远山村，深受群众喜爱。据悉，中月婺剧团现有一团、二团演职员200多人，演出市场供不应求。仅2023年上半年，两个团就演出600场次，营业额超过1000万元。

“在我们永康许多地方，一开戏往往就要连演五六天。像去年，我们剧团从正月初三到农历六月一直在演出，光我们一团就演出近400场。”中月婺剧团一团团长刘双龙说。老百姓看的是戏，悟的是理，像《汉文皇后》《白蛇传》等传统经典剧目常被点单，新编婺剧《胡公》因富含本地文化元素也很受欢迎。

“我们创办剧团，目的是以此为载体，体现民营资本反哺文化、保护传统文化的初心。”在中月集团创始人俞朝忠心中，演出收入并不是最终追求。

中月婺剧团深挖本土富矿，挖掘本土动人故事、讲好本土文化历史、创作本土情怀作品。剧团依托雄厚的编创与策划、表演与舞美实力，聚力弘扬胡公文化，打造胡公系列剧之《盐榷风云》，成功迈上时代文艺精品创作新台阶。该剧目在永康广电大剧院首演即引起巨大反响，先后荣获“李渔杯”首届全国清廉戏曲优秀作品展演活动优秀剧目奖、第十五届省戏剧节兰花奖·特别奖等多项国家级、省级奖项。

“目前，我们正着力打造永康另一历史文化名人吴绛雪的作品。”浙江中月婺剧团演出公司董事长胡乒乒说，在永康市委宣传部、文旅局、古山镇以及吴绛雪家乡后塘弄村等多家单位的支持下，目前剧本已完成创作。

与此同时，中月婺剧团在人才培养上也下足功夫。剧团不断优化优秀青年演员的引入与培养，与多所艺术院校签署人才培养合作计划，既加强日常技能训练又积极给予青年演员上台表演机会，极大丰富了演员的成长渠道。2019年以来，中月婺剧团与金华艺术学校、武义兰香艺校等开展长期合作，不断培育选拔优秀年轻专业人才，其选送的优秀青年演员吕雪雷在2022年“新松计划”浙江省青年戏曲演员大赛中获得铜奖。剧团还加大人才投入，创新人才引进工作机制，去年还从专业院团新引进一位国家一级演员。至此，剧团已有洪建波、张智慧、汤盛存3名国家一级演员，在众多民营剧团中独树一帜。

为了留住各类婺剧人才，中月婺剧团也是想尽办法。虽然疫情防控3年外面没有什么演出，剧团的生存发展举步维艰，但中月婺剧团并没有像其他民间剧团那样解散剧团，而是坚持给员工发工资福利，坚持每天让演员排戏练功。每个月剧团的支出都在100万元左右，一年下来就亏1200万元，三年累计超3600万元，这些亏损全部由中月集团承担。

对内重在修炼内功，对外注重传播做好交流。通过近几年的倾心打造，中月婺剧团以体制民营化、艺术专业化、人才精英化、作品精致化的办团理念，开创了文化经营、发展的新模式，取得了不俗成绩。《花头台》《二凡》《婺韵新曲》《喜悦》《雁荡山》等节目受中央电视台之邀在央视音乐频道《风华国乐》栏目和央视戏曲频道《一鸣惊人》栏目热播，剧团创作的《忠义九江口》婺剧曲目入选中宣部、文化部组织开展的全国基层戏曲院团网络汇演和浙江省传统戏剧演出季，折子戏《拷寇》成为第九届中国京剧艺术节唯一民营院团入选展播作品……中月婺剧团演出足迹遍及省内的金华、丽水、温州、衢州、杭州等地，其系列抖音号作品播放近2亿次，有力传播婺剧文化。

在今年的市人代会上，将审议并通过《金华市婺剧保护传承发展条例》。胡乒乒是一名市政协委员，得知这个消息后，他非常兴奋。金华市两会前夕，他对婺剧的传承发展进行了深入的调研。

“我们民营剧团许多演员很优秀，但学历起始点比较低，有的中专毕业，甚至中专没有毕业就开始演戏。他们的专业水平已经非常高了，却没有办法解决专业职称问题，这也大大影响了民营剧团演员的发展空间。”胡乒乒准备了这方面的提案和建议。

有情怀的传承人

俞朝忠是永康一位有情怀的企业家、慈善家，也是一位执着于婺剧艺术和非遗保护的文化人。1950年，俞朝忠出生在永康市城西新区小东陈村一个贫困家庭，自幼酷爱婺剧，致力于将其发扬光大。

1985年，俞朝忠开始从事液化气能源经营，后来又成立中月集团，展开多元化集团化经营。经过30多年发展，目前集团有大小企业十多家，拥有资产60多亿元，每年为国家创税上亿元。

2011年创办了中月五星民乐团，被省文化厅授予“浙江省文化示范团队”称号。2019年，集团又投入资金2000多万元，对中月民乐团进行转型升级，组建成立浙江中易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同时成立中月婺剧团。剧团以“挖掘民间艺术，传承传统文化，和谐开拓创新，服务社会建设”为宗旨，积极参与非遗保护工作，致力于传承和弘扬中华民族优秀文化。

中月婺剧团在致力婺剧传承和推广的同时，也积极参与文化产业开发。新年伊始，2024年浙江中月婺剧团新春答谢会暨婺小迷新品上市发布会在永康宾馆举行，来自各地的660余名婺剧爱好者欢聚一堂，共同欣赏具有金华地域特色的视听盛宴，见证婺小迷新品上市。

去年下半年，贵州仁怀国有酱酒集团有关高层在看了中月婺剧团的演出后，被婺剧艺术和精湛表演所折服。随后，他们主动对接，多次洽谈，最终决定帮助研发一个集婺剧文化、艺术、美酒于一体的“婺小迷”品牌，开发出的文创产品“婺小迷”系列酱香白酒，以历史积淀醇厚的白酒文化为载体，融合同样历史悠久的婺剧文化，强强联合，共同推广婺剧文化。对中月婺剧团来说，这种做法不仅可以增加剧团的收入，还可以让更多人了解和喜爱婺剧，促进婺剧的传承和发展。

中月婺剧团成立5年来，不断在传承中创新发展，通过引进专业人才、加大硬件投入、与业内著名院团和优秀编导合作等方式，更好地推陈出新，打造出符合时代精神、群众喜闻乐见的优秀作品。

这些年，永康市依托发达的民营经济，创新民营婺剧团扶持发展机制，因地制宜、另辟蹊径，走出了一条“政府强引领 民营当主角”的婺剧发展之路。从输血到造血，小财政撬动大投入，有效激发民营剧团发展内生动力；从开源到溯源，小剧团创出大精品，引领民营剧团文艺生产提档升级；从共享到共创，小舞台生成大现象，推动优秀婺剧文化传承蔚然成风。目前永康共有“一超多强”民营婺剧团5家、演职人员400多人，取得显著成果。

永康市出台《送文化下乡管理办法》，加大送戏下乡补助力度，民营剧团每场演出补助费用较往年提升40%~160%，极大调动民营剧团积极性。2022年地方财政对中月婺剧团补助60万元《盐榷风云》剧目创排资金，直接带动该民营剧团400余万元投入。永康有关部门先后通过“团村”“团企”结对模式将一些闲置国有资源、场地提供给优秀的民营剧团无偿或低价使用，缓解民营剧团借场地难、租场地贵的困境。譬如小东陈村文化礼堂与中月婺剧团结对，以场地支持换取演出反哺，实现双赢效果。并且，协调组织、人社、教育等部门，创新民营剧团人才引进工作机制，协助引进国家级演员，有力提升民营剧团演艺水平。

“我们计划打造一个婺剧文化广场，为市民提供一个集文化、艺术、休闲于一体的公共空间，进一步弘扬婺剧文化，丰富市民的精神生活。”如今，俞朝忠有了一个更大胆的设想。这个即将建造的婺剧文化广场，不仅有戏曲主题景观绿道、文化产业商圈，以婺剧文化为主题的美食街，而且还有婺剧博物馆、婺剧人才库，还要开设婺剧讲堂、婺剧影视传播产业，开展婺剧研学游，同时要建设婺剧排练中心，增设公共艺术装置。

“通过文化建设来营造商业氛围繁荣市场，形成文化搭台商贸唱戏，发展经济继而反哺社会进行文化再建设的良性循环。”

俞朝忠表示，力争把婺剧文化广场建设成一个全方位、多角度展示和传播婺剧文化的系统工程，打造成为浙江省乃至全国的文化地标，吸引更多人关注和喜爱婺剧，推动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