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毛伟军 文/摄

1979年，从磐安县尖山镇诞生我国第一根塑料洗衣机排水管以来，经过40多年的发展，尖山已成为全国最大的家用电器塑料软管生产基地，一度占领全国市场份额70%以上，还出口美国、日本、法国等20多个国家和地区，被冠以“一根管子通天下”“中国塑料软管城”的美誉。

时间已过去40多年，这两天，记者走访县内多家塑料制品企业，“一根管子通天下”的荣耀犹存，他们到底是如何做的？

一家企业的烦恼—— 折射一个产业的困惑

前两天，一宁波客户为在年前拿到一批订单产品，专程赶到磐安来跟单。无奈之下，浙江豪川橡塑有限公司负责人林长征也只好忙着上流水线赶活。

近段时间，公司遭遇春节前的用工荒，因工人提前回家过年，一些订单无法在规定期限内完成。林长征说：“我干着急也不顶用，一到年关，用工就紧张，年年如此，只能慢慢跟客户沟通，希望延迟交付时间。”他说这话时，眼神中多有无奈。

“别看磐安塑料产业相当风光，其实每家企业都活得挺不容易。特别像山区县一没技术实力、二没人才优势，大家挤在同一条赛道上，根本奔跑不起来。”林长征说。

跟其他地方相比，花同样价钱却招不到需要的管理或技术人才，这对企业来说是一件苦恼的事，很大程度上制约了企业的发展。当地也没有一家龙头企业带动本地中小微企业抱团发展，大家便靠“恶意竞争”抢占市场，导致利润空间越来越薄。

在上世纪80年代，塑料软管还是卖方市场，销路不是问题，厂家直接上门订货，利润也相当可观，一根成本不到2元的管子，最高时利润达到10多元。进入上世纪90年代，因为各地塑料软管企业快速增长，产业转入买方市场，同行之间开始打价格战，利润一路下降，一根的利润降到几毛钱。

面对这样的局面，一些发展势头较好的企业选择逃离：威邦橡塑、春光科技将总部搬迁至金磐开发区，另有几家塑料软管企业则离开磐安，到上海、南京等地发展。

厉威云是尖山镇管头村人，1994年在南京成立双星塑料模具有限公司，从事高端精密塑料制品和精密模具生产加工。经过一步步艰苦创业，企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如今已拥有数十项国家发明专利，主要客户包括LG、博西华、夏普、创维、格力等世界500强企业。

从产业整体上看，磐安县塑料产业存在低、小、散的特点。2022年，全县塑料产业规上工业总产值仅有22.35亿元，在万亿级的塑料产业中规模仍然偏小。

截至2022年底，全县有塑料产业企业主体382家，其中规上企业35家，上市企业1家，年产值超5000万元的企业12家，超亿元的企业5家，龙头骨干企业偏少，创新投入高、创新能力强、升级动能足的企业不多，产业带动作用不强。

在桐乡，林长征有个做塑料制品的朋友，公司转型后专注塑料产品的销售平台，与5家塑料生产企业建立合作伙伴关系，保证订单产品的如期交付。“这种模式挺有新意，我也想让儿子从事消费终端的平台打造，自己做生产的末端，产能来不及时就联合其他生产厂家一起加工，生产与销售分开，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接下来，林长征将按新规划转型，尽快摆脱了困局。

“我买下这个厂房，公司上了一个台阶。但我还觉得魄力太小，必须要不断创新产品，打破同质化竞争局面，才是眼下磐安塑料制品中小微企业最需要解决的事。”

从配件到终端 ——塑料产业转型升级之路

林长征的父亲林志瑶原先在东阳一家塑料厂上班，后来回到磐安县塑料厂当技术员，“磐安县第一根软管其实是我父亲研发的。”林长征说，他从小跟着父亲学塑料加工技术，是个喜欢捣鼓塑料磨具的人，很多塑料生产企业所需的模具和设备都出自他手。

“企业要发展不能只顾卖模具或机器，最好卖终端产品。只有这样，你的客户才是永远的。”受一位外国客商的开导，2010年，林长征开始转型生产花园园艺涉及清洁疏通的各种塑料制品，产品直销欧洲、美国等商超。

走进公司样品间，几百种产品挂在架子上，让人眼花缭乱。“公司自主生产的不少产品在国外有专利，目前的优势是自己能开发各种新产品，劣势是缺乏业务人才的储备。”林长征表示，2023年，他的公司已成为规上企业。

到本世纪初，磐安塑料软管在全国市场份额下降到70%左右。众多厂家面临同样一个问题：磐安塑料软管产业何去何从？

像林长征迈出的这一步，正是磐安部分企业转型升级的一个缩影。一些头部企业注重通过产品创新和产业链延伸推动转型升级，如威邦橡塑从过滤器生产到泳池系列开发，春光科技从软管研发到清洁电器整机生产，韦氏从塑料软管到电子塑料产品研发等，引领塑料企业的战略更新和产业的转型升级发展。

巨隆科技是天一塑胶有限公司的子公司，天一塑胶从最初制作吹塑管模具的家庭作坊开始，逐步转型升级为专业生产洗衣机排水管、油烟机排气管的科技型企业，占据美的、方太两大品牌70%、80%的市场份额。2021年，巨隆科技抓住美的扩大产能的机遇，投资500多万元引进生产线，成为美的分桶洗衣机整机生产商。

春光科技也是如此。公司在做好全球吸尘器软管行业引领者的同时，主动拓展清洁电器配件领域，并进一步延伸至清洁电器整机生产领域，深入实施“CGH”配件品牌、“尚腾”整机品牌的双线发展路径，形成了以原有配件业务优势为基础，推动整机业务发展。整机业务发展再带动配件业务延伸拓展，形成良好的优势互补效应。

2023年，春光科技继续主动裂变，在现有制造基础上拓展至白色家电行业等其他产品领域，以多元化的产品建设，适应市场和行业的不断发展。这一年，春光科技已有的吸尘器业务稳步发展，新的高压清洗机业务迎来了大幅增长，自动洗衣机项目也在积极筹备中，新上线的地板护理设备更是以卓越的品质成为Dyson的核心供应商，为企业的进一步多元化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当一家企业在细分行业做到天花板时，需要横向、纵向拓展，拉长产业链抢占更大的发展空间。”浙江毅行体育用品有限公司负责人张利刚说。近年来，该公司在做好自行车车包、车灯头套和手套等装备外，以链引链，向自行车整车市场推进，并逐步往生产滑雪、露营等拓野装备扩张。

对于塑料产业来说，经营理念亦是如此。磐安县塑料产业发展有基础，除了家用电器配套软管外，目前已发展形成洗衣机、空调、油烟机、吸尘器、蒸箱烤箱、淋浴等60多个系列一万多个品种塑料制品。一些企业从专门生产塑料配件到终端产品跨出了转型升级的一大步，但更多的塑料制品企业尽管意识到传统业务难以持续，但普遍不知道“往哪转”“怎么转”。

“对塑料产业中小微企业来说，转型升级并不容易，涉及设备的更新换代和研发资金的投入，这需要政府部门的产业规划和相关政策配套，才能调动中小微企业主的积极性和能动性。”磐安县经济商务局党组成员兼经济运行科科长潘安说。

“链”接未来 ——向强链延链找优势

有了“跳出塑料做软管、跳出软管做塑料”的创新思路，磐安塑料产业面临发展新挑战，尤其是企业主对如何发展没有方向。

2023年8月，县经济商务局携手浙江省现代产业规划院编制《磐安县塑料产业未来发展研究报告》，详细分析了全县塑料产业发展现状、问题、机遇和趋势，以及相关配套服务政策和举措，这是首次。

磐安县产业体系发展为“2+1+X”，“2”表示塑料产业和五金机械产业，“1”表示中医药健康产业，“X”表示电子信息、竹木制品、工艺礼品等产业。

由此可见，塑料产业依然是磐安工业经济的支柱产业。2022年，塑料产业规上企业数占全县规上企业数的21.60%，塑料产业规上工业总产值占全县规上工业总产值的19.88%，塑料产业贡献了全县近五分之一的规上企业数和规上工业总产值。

2018年至2022年的五年间，塑料产业规上工业总产值实现了10.72%的复合增长，超过全县规上工业总产值复合年增长率7.88%。2022年，塑料产业规上企业数量比上年增长25%，为全县工业经济增长作出了重要贡献。

尽管磐安塑料产业形成了以塑料软管为核心特色的产品系列，构建了较为稳固的产业链供应链配套关系网络和创新氛围日益增强的优势，但也存在产业低、小、散的状态未明显改观、产业层面转型未获根本突破、产品附加值竞争力日益衰减和产业创新驱动能力有待提升等问题。

目前，磐安县塑料产业主要集中于塑料软管的研发、生产和销售上，主要面向白色家用电器等终端产品的生产配套，属于塑料产业中较为细小的细分行业。随着该细分产业市场需求增长日趋平缓，以及技术成熟后进入门槛较低，市场竞争日趋激烈，行业利润日渐稀薄，发展空间将较为有限。同时，磐安在拓展塑料制品新领域、新方向的努力还不是产业级现象，多领域、多场景、多方向开拓创新的发展格局尚未形成，价值链低端锁定的局面尚未根本突破。

随着磐安塑料产业先发优势、技术优势和市场红利的逐步消退，企业普遍面临激烈的价格竞争乃至恶性逐底竞争。大部分企业经营业务仍局限在传统塑料软管业务，依赖原有产品领域、应用场景以及技术和生产工艺等既有发展路径。但传统塑料软管等产品作为家用电器等产业链的配套产品，产品及生产工艺等日益成熟，在产业链处于“价值被俘获”的从属地位，导致溢价能力减弱，继而形成赛道拥挤和“踩踏效应”。

《报告》提出，磐安塑料产业应该立足几十年来积累的市场、技术、资本和人才等资源基础，跳出传统狭小的细分行业领域，向其他关联行业乃至非关联行业若干领域方向拓展延伸，果断地探索新领域、开拓新方向、研发新产品、切入新场景，着力开展“再创业”，全速推进产业转型升级，在创新探索中向产业高质量发展方向演化。

特别在规范小微企业方面有了更严厉的转型升级倒逼机制和淘汰退出机制：

一是强化企业转型升级倒逼机制。健全“系统性评价、差别化管理、倒逼式改造”的塑料企业综合评价和分类管理机制，全面开展“四无”“脏乱差”“散乱污”“僵尸企业”排查与整治，有序淘汰“低小散”作坊式企业，减少低端同质化竞争。二是规范市场秩序，营造公平竞争市场环境。落实企业主体责任，指导塑料生产经营企业加强产品质量控制和知识产权管理，自觉守法诚信经营。三是健全守信联合激励和失信联合惩戒机制。提高违法失信成本，建立完善生产经营主体诚信档案和“黑名单”制度，培育“重质量、守承诺”企业。

在人才方面做好育才、引才工程，并优化塑料产业配套服务体系和完善塑料产业金融服务体系等，推动磐安塑料产业迈向价值链中高端环节。

“塑料软管产业已经做到了‘天花板’，下一步要把重点放在强链、延链上，推动全产业链发展。”磐安经济开发区对塑料产业的发展作出了精准判断。基于此，磐安经济开发区也将利用“塑料产业园”开展全产业链招商，同时出台扶持企业做大做强、发展数字经济、推进智能制造等方面奖励政策，鼓励企业从做配套向做终端转型。

“磐安县塑料产业转型升级是大势所趋，不断提高塑料产业的附加值。而强链延链战略能为磐安塑料产业重新找回优势，也能增强企业家加大投资、加快发展的信心和决心。下一步，我们将按照塑料产业未来发展规划，为企业提供更多的政策和服务配套，让中小微塑料制品企业有更强大的底气，为磐安塑料产业创新升级迎来新的春天。”磐安县经济商务局党组成员、副局长卢妙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