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慢 烟火暖 属于仙桥老街的旧时光
□记者 廖怡晴 文/摄
城市藏古意,最浓是老街。循着石板缝隙间斑驳的光影一路探访,走进赤松镇仙桥老街,这里,载满金东人的岁月故事。
仙桥盖禄馒头状元糕店铺里,竹板敲打糯米粉的“啪啪”声已经响起,清脆、坚实。这声音,五十年来,几乎从未在任何一个清晨缺席。
“再等三分钟,这笼状元糕刚上汽。”作坊里蒸汽氤氲,竹制蒸笼叠得比人高,空气里弥漫着糯米质朴的甜香。张庆梁弓着身子,将按祖传比例调配好的米粉倒入木模,接着拿出已经磨出温润光泽的竹板,一下、一下,耐心地刮平。
他的动作娴熟得像一种本能。“从小在这里长大一样,”他手上的活儿不停,声音在蒸汽里有些飘忽,“以前这条老街,店铺五花八门,烧饼油条,各色各样。过年那才叫热闹,一条街上全在蒸馒头,那是要‘抢’的。”
如今,那些拥挤与喧嚣都沉淀了下去。他的状元糕,大多成了酒店和超市订单上的一行行字。每天凌晨六点,张师傅开始蒸第一笼糯米,顺便酿些糯米酒。这门从自己师傅手上传下来的手艺,他独自坚守了近三十年。“现在都没什么人学了。”他说这话时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当被记者问及为何能坚持这么久,张庆梁笑了笑,目光扫过这间老屋:“我从隔壁村过来,守着守着,这儿就成了自己的家。”
“啪啪”的竹板声,飘过静谧的街巷,飘到中段那方青石板铺就的空地上,大爷们的棋局已经摆开。他们凝神屏息,一位拈子沉吟,良久不落;另一位捧着热气腾腾的搪瓷杯,目光如炬,锁住棋盘。周围还松散地围着五六个老人,有的背着手,有的也端着茶,不时低声议论一句。
杵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的记者,被他们发现。一位大爷抬起头,眼角堆起深深的皱纹,笑道:“年轻人,会下不?我们这棋啊,从菜场还在时下到现在喽。”他挥手指了指空旷的街道,语气里听不出是遗憾还是满足,“以前这儿,挤得挪不动脚。现在清静了,正好,下棋心静。”
他们的棋局从晌午下到日暮,输赢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方棋盘还在,对坐的人还在。
再往前,有家门楣旧得看不清字的小店,依稀可辨“理发”二字,门大开着,传出极细的“咔嚓”声。
店主徐雪梅奶奶今年七十七岁,手里的剃刀拿了五十五年。“我爷爷八岁就学理发,这店传三代了。”她指着店里的老式理发椅,椅背上的皮磨裂了,露出里面的棕丝,“这椅子比我年纪都大,快一百年了。”如今来店里的,都是相识几十年的老街坊,剃头、刮脸,享受一整套老式服务。闲时,她也帮人修修雨伞,换换拉链。
走到尽头,朱爷爷和老伴正站在自家屋里编假发,手指在一缕缕黑色的发丝间灵巧地穿梭。“做不动重活了,做做来料加工倒是正好。”朱爷爷说。他们的对话,总绕不开过去,关于每月初八那人声鼎沸的集市,卖山货的吆喝,耍把式的锣鼓,空气里混杂着食物和尘土的气味。
街头的馄饨店里,老板娘钱晓玲正用长柄竹勺,在翻滚的清汤里捞起一碗馄饨,青葱碎末浮在汤面,香气一下子吸引了行人的脚步。“来一碗?”她抬头笑着招呼,“老顾客都知道,皮子要手擀的才劲道,馅儿要三分肥七分瘦才香。”
而贯穿整条老街的,是一种更为浓烈的香气,是刚出炉的酥饼香。它从老字号店铺的炉膛里汹涌而出,金黄酥脆的外壳,包裹着干菜与肥膘肉调和出的咸香内馅。咬下去的瞬间,那一声清晰的“咔嚓”,仿佛一种宣告:新的一天,就此扎实地、香喷喷地开始了。
仙桥老街并不长,快步走完,或许只需几十分钟。但它的生活,却是一幅截然不同的画卷,慢哉,悠哉,怡然自得。粉墙黛瓦的徽派建筑间,孩子们在追逐嬉闹,老人在倚座闲聊。二仙桥静静地卧在小河上,桥下流水不急不缓,一如这里生活的节奏。理发、编扫帚、补鞋、修伞、打铁……许多老手艺依然在此存活着。香火萦绕经久不衰的“二仙祠”,和历经风雨依然挺立的“义质堂”,默默诉说着曾经的传说故事。
仙桥老街的一天,在竹板的敲打、棋子的落定、编丝的穿梭和酥饼的浓香中,慢悠悠地流逝。在这里,时间被拉得很长,长到可以看清一缕蒸汽的升腾轨迹,听清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沉吟。在这全世界都奋力向前奔跑的时代,它静静地待在原地,像一句温柔的提醒,也像一个固执的见证:你看,从前的日子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慢到一生,或许只够真正地做好一件事,爱一个地方,守一条老街。
老街还在,时光走到这儿,自己找了张凳子,静静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