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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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版:婺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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茴香

◇文丨王秋珍

大片大片的金黄色花朵,向远处延伸出一条华丽的毯子。那细细的叶子像松针,却比松针娇嫩、柔软。

“你们看,这植株像不像一个善字?”新疆的友人说。还真是。那旁逸斜出的小针叶,仿佛昆虫的小触角,围着那主枝向外伸展,就像献给人间一朵一朵美丽的“善”。

它,到底是什么花?

茴香花。

这是茴香?这就是茴香?

记忆爬过天山托木尔峰,涉过塔里木河,哗啦一声,就跑到了眼前。

那时的我,比八仙桌的凳子高一点儿吧。村里的“人民大礼堂”总有几天很是热闹,看戏啊,看电影啊,全村男女老少进进出出。“茴香瓜子!香掉牙的茴香瓜子!”其实小贩不用喊,香味已经像冬风一样恣肆了。花上一角还是几分钱,买上一小包茴香瓜子,整整一天,味蕾都能兴奋着、满足着。至于电影到底放了什么,或者台上那个咿咿呀呀地唱出了什么情绪,那统统无须理会。

茴香,就是最香的情绪,最香的生活。

后来,读到鲁迅的《孔乙己》,茴香豆成了这个落魄文人最好的下酒菜。当孩子们向他要茴香豆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多么的矛盾。“多乎哉?不多也!”也许,小时候那个叫周树人的孩子,也像当年的我一样,特别钟爱茴香的香。于是,他把茴香豆送给了小说中的人物,抚慰他们贫瘠寡淡的日子。

但我一直不知道茴香长什么模样。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终于见识了茴香,那个能让香气变成菱形,四处翻跟斗的茴香。它细细长长,像小小的眼睛,也像没长开的瓜子,又像未成熟的秕谷。

在离家万里之遥的新疆,我居然见到了水灵灵的茴香!这种感觉简直像一个一直生活在记忆里的人,突然走出来拥抱了我。我和她分明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

我忍不住蹲下来细细端详,看她的眉眼,看她的腰肢,听她的呼吸,听她的呢喃。

如此小家碧玉的她,居然有这么霸气的香。她小小的身体里,到底藏着什么,是童话还是神话?

友人告诉我,茴香全身是宝,可药用,可食用。它的果实能做香料,它的幼苗可以做菜。

巧的是,我真的吃到了茴香。在新疆阿克苏温宿。那天,厨师小邓做了一道新鲜的蔬菜。我从没见过,又似乎见过。我拿了一点儿走开时,小邓说,那是茴香。我赶紧折回,又添了一些。茴香的味道,和它的长相一样独特,有点香,有点甜,又有点苦。我越吃越有滋味。

嵇康曾在《怀香赋序》 一文中写道:“余以太簇之月,登于历山之阳,仰眺崇冈,俯察幽坂。及睹怀香,生蒙楚之间,曾见斯草,植于广厦之庭,或被帝王之囿,怪其避弃,遂迁而树于中堂;华丽则殊采婀娜,芳实则可以藏之书。”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如此怜爱茴香,是茴香之幸。

一个人,一旦拥有很多的“善”,传播很多的“香”,就有了茴香般的灵魂,就有了一颗芬芳柔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