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伊帆

“钱塘诗路照明月，兰溪棹歌吟兰香。”这是三白作品《时光三白》里的一段文字。《时光三白》是关于故乡的长卷，分为《兰溪日子》《去看桃花》和《大雪无雪》，《兰溪日子》是留给这座城市的一个背影，《去看桃花》是留给生活的一个印记，而《大雪无雪》则是留给故土的一缕乡愁。去掉了那些“太文学的”阑尾，作家写了近20年才完成，不仅是献给自己50岁生日的礼物，更是献给万诗之城兰溪的“情书”。离三白上一次出书已经过去快20年。这些年来，作者一直致力于保护兰溪优秀的文化遗产。因此作者不仅仅是记录叙说名山古寺和乡村古建，更多是从研究者的角度出发，像一个辛勤的渔夫打捞散落在历史长河的记忆碎片，拼接不同的文化记忆和文化存在。

兰溪这座城市，装饰了太多浪漫情怀。千百年来，南来北往的过客像候鸟一样来去，但也有像作者三白那样的人愿意一直留着，像在这一块丰沃的土地上每年长出不同的庄稼一样。在《兰溪日子》“风骨芳华”一辑中，作者谈到“中医之父”张山雷、“厦为寒士庇，剑作不平鸣”的曹梦岐、浮过生命海的曹景行、用红色的初心装点山河的革命人童玉堂；在“流年碎语”一辑中，作者谈到行走的商埠文化、吟诵的诗路文化、传承的耕读文化。

在《去看桃花》中，三白把生活中的一些零零碎碎写成性灵文字，信手拈来，随性而去。某天身体部位疼痛，疑似“痛风”，三白却从容地说“让生命中有一点痛，做一些善意的提醒”。流年轻巧，东峰亭侧的桃花已不见当年读书求学时的影姿，三白却悟到，那些回忆在当时并不是经历，此后才慢慢叫做经历。一个人与生活的距离，正好是一篇散文的长度。在人声鼎沸中，在日光辉映下，什么都不愿去想，让目之所见、耳之所听、身之所感成为空白，任自己患上失忆症，这是修行。

每一个曾经来过的生命都值得尊重，无论他们曾经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在他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像下了一场大雪，把所有的一切都掩盖得悄无声息，而只有文字可以将雪悄悄融化，让所有过往再次得以重现。在《大雪无雪》中，掸蓬尘、杀年猪、外婆的立春、祖母的中秋，似是而非的乡愁萦绕心头。兰溪人在这里生生不息，跟着兰江缓缓归去来。奔流不息的江水洗刷着年复一年的岁月。

一个作家爱上一座城，这座城会深深烙印在他的骨髓里。三白是兰溪历史文化的深耕者、守望者、书写者，他敏锐的触角、探索的勇气和孜孜以求的精神，总是让读者深为感动。《时光三白》是他数十年深耕兰溪文化结出的硕果，既丰盈厚实，又新意迭出，就像兰阴山上盛开的兰花芳香四溢，又像兰江上跃动的浪花奔腾激越。

能力透纸背的永远都不是技法，而是能攫住灵魂的真情。三白以独特的姿势和视角，不断走进兰溪这座城的深处，描摹兰溪之韵、之踪、之歌，触及兰溪的乡村图景和文化肌理，为我们提供了本土作家回报自己所爱城市的一个范本和典例。

对比同类型的散文，刘亮程在他的第一本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写到时间经过一个村庄和一颗孤独心灵的永恒与消逝，写到人和万物纷纷奔赴的时间岁月中的家乡。写下《从前慢》的木心第一次用拟人化的手法，对着故乡乌镇说“永别了，我不会再来”，含糊的心情跟着运河水一圆片一圆片地拍着岸滩。被称为“野生”的女作家李娟在《我的阿勒泰》中讲述童年，为我们将遥远、陌生的边疆还原成一个诗意的世界。而三白触摸到山水草木中的兰溪，远在时间外，又近在心灵中，让遗忘的人事再浮现，让失去的东西又回来。正如自序中所说，“好的文字不是被滥用，而是被唤醒”，由是，春风酿桃李，文心写故园。

作者走着，兰溪站着；有时又觉得是作者站着，她走着。人们出生，就面临一场修行，阅读《时光三白》时，看到的不只是作者三白穿经越纬在时光里修行，更是让阅读的人向内审视自己——穿越时光，去聆听岁月的沉淀，过上属于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