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国凡

深秋，橘子熟了，放眼望去，那些挂在橘树枝头沉甸甸黄澄澄、像小灯笼一样的橘子，分外惹眼。风儿吹过，枝丫摇啊晃的，分明是橘子在急切地催促：我都熟透了，怎么还不来采摘呢。

勤劳的人们怎会忘了呢？再望去，就看见正忙着采摘橘子的人了，一簇簇，一群群的。树下是已装筐或入袋的橘子，也有倒成一堆一堆的，金黄一片，馋人的眼，诱人的嘴。采摘橘子，累，也幸福，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呢。又是一年好收成。

孩子们呢，很兴奋，却又担心。担心啥？担心大人摘得太仔细，搜橘子时鲜有收获。对了，搜橘子就是等人采摘完后，再去搜寻，捞点因漏摘而剩下的果子。上世纪80年代初，物质远没如今丰富，橘子、李子、梨等水果乃农家的宝贝啊，岂可轻易漏下？大人在前头摘，小孩就跟在后头，一旦一树采摘完毕，孩子们就一拥而上、你推我挤地搜橘子了。

凡却觉得没劲了，忙活了半天，才搜着没几个，还半生不熟的，品相也难看。吃，不甜；扔，可惜。小脑瓜子就开始飞速旋转，这一转，就有主意了。啥主意？偷呗。树下的橘子多得是呀，黄澄澄的，圆滚滚的。大人只顾树上，越摘越远，谁能看见？伙伴们一合计，干，不干是傻瓜。

胖墩瘦猴，你俩放哨。柱子一鸣，你俩行动。

那你呢？大家问凡。

我嘛，当然是总指挥喽。凡小手一挥，神气极了。

“切”字刚出口，却已各就各位了。

一眨眼工夫，五人的衣袋、裤袋，鼓鼓囊囊了。于是凯旋。

晓得这么好玩，早该如此了。

袋子太少，太浅，装不了几个，不过瘾。

对，改天拿袋子来装。

哈哈哈……一路欢声笑语。

几次下来，大人有所察觉，就责骂孩子，孩子们只收敛了一两天，还偷，更厉害。橘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摘得完的，世龙家被偷得最多，就安排自家孩子看管。却不顶事，挑衅似的，就眼皮底下把橘子拿走！急得孩子哇哇哭，恼得世龙直骂娘。不是搜橘子吗？咋变成偷了！凡他们几个，却在远处拍手大笑。真无计可施了，总不能大人自个看管吧？人手本就不够。总不能摘一筐采一袋就运回家吧？那太误时。

就再想办法，对了，怎么把自家的看门狗给忘了呢？于是把狗牵来。一见人来，狗就狂吠，还往前冲，要咬人。起初，效果挺好。凡他们不敢靠近了。很快，那狗不吠也不冲了。咋了？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孩子们给的香喷喷的米饭呢。狗通人性啊，它把孩子们看成大恩人了——那时，狗也难得有饱肚的时候。真是吃里扒外！世龙只有干跺脚骂娘的份。其实心里想，不派狗，许是好事，万一狗凶凶的，把人家咬了，那才真叫摊上事了。孩子们像战无不胜的将士，在远处蹦跳拍手，笑得更欢了。其实，肚子挺饿——他们省下自己的米饭喂狗了。但饿了，也开心。

真就没有办法了吗？就是要多花点钱。雇人看管。

雇谁？倪世根。倪世根，光棍一条，草屋一间，还懒。一听看管有工钱，对付的只是几个毛头小孩，倪世根满口答应。

跟凡的孩子越来越多，已不下十几个，小伙伴们分工明确，各司其职，纪律严明，还“视死如归”呢——都争着当那个将被抓的“小英雄”哩——这可是帮成天看《小兵张嘎》的野孩子。看着倪世根，大伙一拥而上，你抓得了一个，抓不住一群啊。等回过神来，一筐橘子早已飞走了小半筐了！看着远处欢天喜地的孩子们，倪世根只有摇头叹气。摇头叹气的倪世根只好不干了事。工钱也不要了。拿了，更丢人！倪世根说。

世龙真没辙了，只好不管不顾，任其偷抢了。还故意把好的橘子放上面。让你们偷个爽，总行了吧？

却不见小伙伴们来了。一天，两天，很多天了，都不见踪影。再不来，橘子就要摘完，运回家了，也很快会卖掉。世龙忽而就觉得哪儿不得劲了。

一次，碰上凡，问：咋不来偷橘子了？是不是吃厌了？

没人看管，没劲死了，拿了，也不仗义！凡说，说得很没劲。

终于，橘子全部归仓。路过老娘一人住着的草屋，呆了下，世龙进去了。傻眼了——怎么屋里这么多橘子，个个又大又黄？！

孩子们拿来的，每天都来，说是你让他们拿来的。我说我一个瞎老婆子，哪吃得了这么多。他们说，这说明你孝顺啊。还说你这阵子要摘橘子，很忙，没空，等橘子归仓，就会来看我……

咚的一声，世龙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