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有“花妖” 结局却不同
王晓明
五月石榴开得早
小弟一担泥灰
挑去撒早稻
一挑二挑挑到田中心
撒到上田也勿好
撒到下田也勿好
一阵乌风猛雨就落到
淋得小弟身上
呒寸燥……
六月荷花开得娇
六月日头像火烧
细皮白肉晒起泡
阿龙姐姐
吩咐小弟有一套
荫凉树下多坐坐
阿侬姐姐点心就送到
出笼馒头做水果
烟熏火烤竹节糕
白糖鸡卵问侬
味道好不好?
……
——金华传统民歌
《小恺年》选段
刀郎的《花妖》是近年来中国歌坛最走红的歌曲之一,它以缠绵凄美的曲调,演绎一个富家小姐与贫家子弟超越生死、坚贞不渝的爱情悲剧。
可是你知道吗?在金华这片古老而充满诗意的土地上,也有一首类似题材的爱情民歌。虽不如《花妖》那般雅致优美,却以独特的艺术魅力、感人至深的情感和真实性,在金东义西一带流传。此歌名叫《小恺年》,当地方言中的“恺年”意为“长工”,因此“小恺年”,即“小长工”的意思。这首叙事民歌篇幅较长,釆用金华民歌中常见的“十二月令”演唱方式,娓娓道来,讲述一个富家小姐与在她家做长工的农家子弟间的爱情故事。这首歌如同一幅细致浓烈的义乌农民画,将春夏秋冬四季的风物景致,在听众眼前缓缓展开。
姑娘与小伙的相识,要从“正月梅花朵朵开”时唱起,小姐姐考问前来做工的小弟:“田畈生活会不会?”小弟回答:“阿拉田畈生活十样九样会。犁耙耕耖一手成,团盘米筛手脚快。”到了“二月梨花开得娇”,她发现小伙子不仅农活样样会,而且勤劳拙朴,踏实肯干,“小弟五更起得早,拿出大红扁担鹅毛翘,铁箍水桶满满挑”。
爱情,就这样在一对你情我愿的少男少女间悄悄发生,他们相互爱慕,姑娘也像其他农村姑娘一样有双巧手,日夜为心上人飞针走线。“三月桃花开得红,小弟汤布姐姐缝,中央绣起龙戏凤,两头绣起牡丹赛芙蓉。别个问侬哪个缝,就讲家里央起一帮小裁缝。”
爱情就这样伴随甜蜜生长,到了秋天,也像田里的稻子一样成熟了。“九月里来九重阳,小弟口口声声望重阳,姐姐开出蒲笼箱,挑出天青布衫天青裤,给侬小弟换换好。拿出三镶烟袋黑丝缕。”
而到了“十二月蜡梅开得清”的时候,长工照例开始结算工钱。“姐姐拿把算盘算工银,嘀哩笃落算侬小弟听,加侬小弟3600大工银”。等到“小弟包裹打打就起身”,小姐又“拿出200洋钱200银,送小弟拿去做聘金”。
从歌词中可以看出,这位小姐姐绝不同于以往同类题材作品中那些柔弱娇惯、困守深闺的娇小姐,而是一名精明能干、极具个性主张、在浙中农村常常可见的那种善于当家理财的女中豪杰,这样的人物身份与性格特征,就为下一步情节发展,奠定合理的坚实基础。
接下去就进入故事的高潮,“十二月蜡梅开得清,小弟到了苏溪大陈托媒人。托来两个大媒人,来到姐姐人家门,老娘老娘叫三声,侬拉囡配阿小弟肯不肯?”
众所周知,在那个时代,婚姻讲求的绝对是门当户对。富家小姐与贫家子弟的爱情即使能够产生,也往往不能结出甜蜜果实,只能酿成像《花妖》那样凄惨的社会悲剧。下面的章节就真实表露出当时社会普遍的婚恋观。女家父母一听,立刻断然拒绝:“阿拉囡读书公子多得紧,那好配得你家小弟恺年人。”
在其他同类文艺作品中,故事发展到这儿,结局往往已经注定,男女主人公要么服软认命,要么如同《花妖》或《探清水河》里男女主人公一样,双双去另一个世界寻求双伴双宿。可是《小恺年》结局却出人意料,当小姐发现嫌贫爱富的父母要拒绝这份爱情时,立即挺身而出,毅然喊出自己坚定的声音:“这场事情由阿定,勿肯阿侬上吊楼中心。”
看姑娘态度如此坚决,于是事情立刻就发生了戏剧性变化,“老娘来到门口叫媒人,两个媒人就回身。阿拉囡配得小弟也会肯,明年早早择了日子早早定”。女主这一勇敢行为,不仅改变两人的命运,也改变了那个时代人们对贫富差距下爱情的固有看法。
为什么同为富小姐与穷小子的爱情,杭州的《花妖》只能“君去时褐衣红,小奴家腰上黄”,成为催人泪下的千古悲剧,金华的“《花妖》”却能“明年早早择了日子早早定”,成为皆大欢喜的喜剧。根本的原因,就在于女主人公的坚定坚守,对爱情的矢志不渝,也由于她平日里泼辣刚强,完全掌握自己甚至家族的命运,所以才能自主婚姻,将可能的悲剧转化为一出喜剧。
在文学殿堂中,民歌是最真实、最淳朴、最能传递人生情感的艺术形式。正如冯梦龙所说:“世上但有假诗文,没有假山歌。”民歌《小恺年》的故事发展与最后结局,深刻反映了金华这块土地上的地理特点、人文特性。这儿的小伙勤劳能干,人人是干农活好手。这儿的女孩精明强干,受世俗束缚较少。这儿的民风淳朴务实,既重义也重利。于是男女主人公的爱情便从头至尾,成为稻作文化的土地上,一曲不折不扣的乡恋爱情之歌。这首传统民歌具有极其强烈的反封建意识,如同一颗璀璨明珠,将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永远镌刻在金华的历史中,为后人留下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和文化遗产。今天用心聆听,我们仍能感受其中那份真挚深沉的爱,以及这片土地上不绝如缕的优美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