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3月11日 

浙江日报 数字报纸


第08版:讲述

女裁缝舒花

陈国凡

从前过年穿的新衣服,一般都是腊月里请裁缝上门做的,不像现在直接到商场或网上购买成衣。

记忆里,我家的新衣许多年都是由女裁缝舒花来家里做的。

舒花是隔壁陆达山村人,30多岁,人漂亮,能说会道,技术更是出了名的好,自然成了远近各村争相邀约的对象。那时,男裁缝或许极少,反正小时候的我,没见过一个男裁缝。

终于轮到我家,父亲一大早就去舒花家,把她那台西湖牌缝纫机挑来。我很想跟随,父亲总是不让,“小孩去了误事,还要不要穿新衣服了?”我只好作罢,一次次地去村头张望。

“一年不见,你们又长高了,越长越漂亮了。”一进门,舒花就夸孩子。厉害的是,她能准确叫出各家孩子的名字。“凤姐,布料选得危险好哦,面料好,色彩流行,穿在孩子身上保准漂亮帅气。”还没开工,舒花就夸我妈。做衣的各种布料,每年都是母亲到乡供销社采买的。听母亲说了价格后,舒花又夸赞开了,“还这么便宜啊,厉害,这可真是物美价廉的好货哩。”夸人的舒花一脸笑意和真诚,嘴角那两个梨涡一荡一荡的,分外迷人。

将缝纫机往门边一放,采光好,把家里的四方大餐桌抬到近旁,就成了工作台,把布料、剪刀、针线、尺子和画粉等整齐摆放好,舒花就开工了。

我有幸成了舒花第一个服务的对象。她先用尺子仔细量好我身体的尺寸,用画粉在布料上画线,标注上各部位名称,然后开始裁剪布料。她的手指如小精灵一般,在布料上翩翩起舞,灵动飘逸,画出了一道道优美的曲线,一块块形状各异的布料便铺满了工作台。接着,她端坐于缝纫机前,双脚稳踩踏板,机轮转动,飞针直起直落,缝纫机发出“嗒嗒嗒”的美妙声音。她全神贯注,左手前拽、右手后推布料,依序将它们拼接、缝合,一件衣服渐渐成型。锁边、钉扣后,就差最后一道工序:熨烫。

熨烫前得先把衣服适当浸湿。电熨斗在湿衣上游走,有噗噗声响起,有团团白雾腾起,雾散温降,才算大功告成。我迫不及待地穿上这件棱角分明、光洁平整的新衣,心里乐开了花,照完镜子,飞奔出门,满村子找伙伴去了。很多伙伴的新衣都还没做好,对我满是羡慕嫉妒的眼神,我神气极了。母亲好说歹说,我才极不情愿地脱下衣服,热切盼望着正月初一快点到来。

“裁缝不落布,三天落条裤”,这是裁缝的不成文行规,裁缝师傅一般总会有意无意地带走一些边角料。但舒花不,她极少浪费布料,多余的边角料也不拿走,而是给主家做成抹布、帽子、短裤、背心等有用之物。这也是她招人喜欢的一个原因,主家会把饭餐招待得格外好些。

斗转星移,时光已飞逝了数十年,当年的女裁缝舒花年事已高,自然早不做裁缝了。

每当在小镇或城市的老街小巷,听到那“嗒嗒嗒”的脚踏缝纫机的声音,看到正低头专心做成衣的缝纫师傅,我内心都会涌起一股感动的情愫来,于是我停下脚步,倾听观望,不忍离去。恍惚间,当年那个美丽的女裁缝舒花正笑意盈盈地朝我走来。我坚信,任时代变迁,人们对传统手艺的热爱和对美好生活的追求,绝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