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元昊 高猛

“千万工程”实施20余载，从“千村示范、万村整治”的破题起笔，到“千村未来、万村共富”的纵深推进，不仅重塑了浙江乡村的生态基底，更探索出中国式乡村现代化的实践路径。2025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提出“推动学习运用‘千万工程’经验走深走实”，标志着乡村建设正从环境整治的“塑形阶段”迈向经营创新的“赋能阶段”。这一转向揭示了环境整治完成后的深层挑战：突破“美而不富”的局限，破解“运营难”困局，将生态优势转化为可持续动能，正是新时代乡村治理必须跨越的关隘。

作为“千万工程”的生动缩影，义乌市后宅街道李祖村通过系统性整治，实现从“脏乱差”到“绿富美”的蝶变，其治理经验为深化“千万工程”、破解城郊型乡村“二次空心化”提供了鲜活样本，也为全国乡村从“建设”到“运营”的治理迭代贡献了辩证解法。

一 环境破局筑基

焕新乡村治理内生动力

李祖村曾因交通闭塞、环境脏乱、住房困难等问题陷入发展泥潭，一度被戏称为“水牛角村”。村庄唯一通往外界的道路狭窄泥泞，雨天寸步难行，村民需绕道邻村才能出行；村口水塘淤积发臭，村民洗衣、洗菜与污水排放混杂，卫生条件恶劣；多户村民挤在危旧房屋中，居住安全堪忧。2003年，浙江省启动“千村示范、万村整治”工程，李祖村以此为契机，从群众最急迫的诉求切入，开启环境整治的破冰之战。

以“路网置换”打通发展瓶颈。面对“无路可走”的窘境，村两委以土地置换破解用地难题，用村内良田与邻村置换建设用地，修建进村主干道。道路贯通后，同步推进巷道硬化与入户路改造，安装路灯，彻底终结“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状况。路网升级不仅改善了出行条件，更打开了村庄发展空间，为后续整治奠定基础。

以“生态洗衣房”提高治理共识。村口黑臭水塘曾是环境整治的“硬骨头”。村集体从村民洗衣需求切入，清淤疏浚、铺设供水管线，将水塘改造为“生态洗衣房”。针对垃圾分类问题，党员干部带头示范，将其列入村规民约，推行“两定四分”模式，提高村民自觉性。随着“乡村变美了、生活更好了”成为村民的切身感受，大家对美丽乡村建设也从“要我干”向“我要干”转变。

以“两问大家访”破解住房困局。李祖村党组织深入实践“两问大家访”机制：一问村民的“关键小事”，二问村庄的“发展大事”，统筹各方力量，及时解决群众急难愁盼问题。该村党员获悉村民住房困难后，向村党支部上报。很快，村集体通过收回危旧房、集中安置的方式，在村庄建设用地上新建安居房，48户住房困难家庭实现“危房换新居”的愿景。

在“千万工程”引领下，李祖村的环境整治不仅是基础设施升级，更是治理体系的深层变革。该村通过三重机制实现主体性跃升：一是党建引领凝聚共识。村党组织将道路修建、房屋置换等事项纳入民主决策，通过“村民议事会”集思广益，形成“群众提需求、党员抓落实、集体定方案”的共治链条；二是需求导向激活自治。聚焦村民实际生活痛点，将环境整治与民生改善深度融合，以“看得见的改变”激发群众参与热情，主动成为环境维护的“主力军”；三是利益共享激发动力。将环境整治与集体利益挂钩，村民可通过参与保洁、绿化管护等获得劳务收入，治理投入转化为可触达的“共富红利”，实现“环境变美—生活提质—群众受益”的良性循环。李祖村的环境整治绝非“涂脂抹粉”，而是通过空间再造激发治理活力，让群众从“被动受益者”转变为“主动创造者”，为乡村全面振兴注入持久内生动力。

二 机制创新破瓶颈

产村共兴强动能

随着“千万工程”的深入推进，李祖村在完成人居环境整治后面临新课题：如何将“绿水青山”转化为“金山银山”？早期整治虽让村庄焕然一新，但业态单一、资源闲置等问题逐渐显现。村民对发展的期待从“环境美化”转向“效益提升”，如何破解“有空间无产业、有资源无活力”的困局成为治理创新的关键。李祖村从“经营乡村”入手，引入职业经理人机制，探索出一条从“政府主导”向“市场驱动”转型的治理新路径，为激活“绿富美”动能提供了创新样本。

空间经营，聚焦“物理空间活化”。2016年，义乌启动美丽乡村精品线建设，李祖村抓住机遇，系统推进空间活化。通过对村内13幢明清古建筑实施“微改造、精提升”：保留婺派建筑白墙黛瓦、长廊亭舫的古朴气韵，同时植入文化展陈、公共书屋等现代功能，打造低成本、高包容的创客空间集群。职业经理人团队以“整村运营”理念统筹资源，将农房改造为“共富工坊”“创客孵化基地”，形成“前店后坊、下店上居”的复合业态布局，实现功能与美学的双重增值。

要素重组，多元主体激活内生动力。李祖村以“国际文化创客村”定位凝聚发展共识，构建“原乡人+返乡人+新农人”协同创新的生态圈。通过“免租金入驻+启动资金扶持”政策，吸引200余名农创客扎根乡村：浙大团队探索数字乡村建设，“农小青”开发农耕研学课程，外国友人共建文创咖啡馆。职业经理人团队创新“品牌化运营”路径，推出“有礼的祖儿”文化IP，开发梨膏糖、“梨想”香囊等系列产品，将传统梨膏制作技艺与现代直播技术结合，打造“可食用、可体验、可传播”的乡村伴手礼。

规则创新，行政主导转向市场驱动。职业经理人机制成为治理转型的关键支点。团队引入市场化运营逻辑，建立“需求分析—资源匹配—服务赋能”全链条体系：前端梳理村庄资源禀赋，中端对接创客需求，后端提供品牌设计、电商培训等专项服务。通过“村集体+创客+农户”利益共享机制，村民以闲置房屋入股项目、以传统技艺参与生产，形成“资源变资产、农民变股东”的共富模式。如由村民入股的餐厅“豌豆花乡厨”，仅半年就收回成本并实现分红。

李祖村的实践历经三重蝶变：一是资源转化逻辑升级，从“整治环境”转向“经营空间”，农房蝶变为“创客经济”载体；二是主体关系重构，政府从“主导者”变为“引导者”，职业经理人成为资源整合枢纽，村民从“旁观者”转为“共建者”；三是价值生态成型，“物理空间—文化IP—数字平台”的深度融合，使村庄2024年集体经济收入达464万元，村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6.6万元。这种“环境增值—文化赋能—治理增效”的螺旋上升，标志着乡村发展从“外力推动”向“内生循环”的系统性质变。

三 绘就新时代

“富春山居图”

李祖村的实践与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乡村全面振兴规划（2024—2027年）》中“实现乡村产业全链条升级”的要求深度契合。从“政府输血”转向“市场造血”，从“空间整治”迈向“要素经营”，该村以党建引领凝聚多元主体共识，以规则创新平衡保护与开发的张力，以数字赋能贯通城乡要素流动，构建“政府引导—市场运作—群众参与”的可持续生态，绘就一幅“富春山居图”。

其启示有三点：一是治理需从“物理改造”转向“价值经营”，通过空间活化、文化解码实现资源增值；二是市场驱动与公益属性需动态平衡，以“免租金+利润分成”等机制激发活力，同时守住乡土文化根脉；三是城乡融合需打破要素单向流动，通过创客经济、数字平台促进人才、资本、技术的双向渗透。“李祖经验”表明乡村持续发展的深层次动力源于治理工具从“项目思维”向“生态思维”的转化。各地应灵活运用“千万工程”的法宝妙招，强化赋能，推动治理体系从“塑形”迈向“铸魂”，让更多乡村在现代化进程中实现“美丽”与“共富”的共生共荣。

（作者成元昊系浙江海洋大学农村发展专业硕士研究生；高猛系浙江海洋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副院长、硕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