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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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版:讲述

首批援藏干部看西藏30年

杨梅清近照 孙媛媛/摄

援藏干部合影 前排右一为杨梅清、后排右一为杨林章

比如县今昔对比

比如县今昔对比

比如县今昔对比

如今的比如县全景图

口述、摄影(除署名外)/杨梅清 整理/孙媛媛

近日,杨梅清收到一枚省委组织部颁发的纪念章——“援藏30周年纪念章”。1995年5月,作为我市首批援藏干部,他和来自义乌的杨林章赴西藏那曲地区比如县工作3年,为当地的教育、医疗、农业、光伏等事业的发展作出贡献。

纪念章是杨梅清的女儿杨晨微替父亲领回家的。杨梅清去援藏时,女儿才5岁,一晃已是30年。4年前,他曾受邀再次踏上那片熟悉的土地,带着1995年拍下的照片,又回到相同的地点拍下许多对比照。前后两次西藏行,变化颇大,感触颇深。

从行路难到自驾游

我是自愿报名的,也很顺利地通过组织的考核。体检不合格、态度不坚决,是不能去援藏的。那年我28岁,在金华县(现金华开发区)洋埠镇工作,每天早起跑步、打篮球,夏天还到衢江游泳,身体素质还是可以的。

当时信息源非常少,我对西藏一无所知,只觉得那是个很神秘的地方,既然组织有需要,我就该站出来,现在想起来真是“无知者无畏”。我的父母都是农民,他们更不清楚西藏是个怎样的地方,只听说那是遥远荒凉的高原,人烟稀少,气候恶劣。得知我要去援藏,他们沉默了很久。

临行前,母亲给我缝了一个红色的小布包,里面塞了家乡的泥土、茶叶和米,她说这样出远门就不会水土不服。妻子在我的行囊里放了10盒磁带,她知道我喜欢听音乐,这是她特意到40公里外的金华城挑选的。我知道她心里有很多不舍,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把一张全家福相片装进信封压到箱底。

全省的援藏干部先统一到杭州培训,学习高原反应的知识和民族政策。当时,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省人事厅副厅长和浙江电视台的记者与我们一路同行。出发前,省委书记和省长都来给我们饯行,很隆重。

就这样,我带着家人的爱、组织的关心和对未来的憧憬踏上了远行的路,这也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我们先从杭州坐飞机到成都,适应3天后再飞往拉萨。落地拉萨,很快就感受到青藏高原的威力。我们每个人都出现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头晕、头痛、呕吐、呼吸困难、四肢无力等,还有人被送进医院治疗。

在当地医护人员的照顾下,我们的身体逐渐适应这里的新环境。从拉萨到那曲再到比如县,又是漫长的路途,600公里整整开了两天。草原上没有路,完全是车子开出一条路来。路上颠簸得厉害,我感觉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头时不时就被颠得碰到吉普车车顶。

30年前,从金华到比如县,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作行路难。2021年重回故地,交通已大不相同。从杭州飞到成都后,我选择在成都租车,沿317国道开到比如县。一路上都很顺畅,我慢慢开,一边欣赏风景一边追忆往事。这次去,我背着10公斤的摄影设备都没有什么高原反应。现在条件好了,路上有氧气供应点。同时心态也不同了,困难日子已经过去,祖国的大好河山尽收眼底,西藏的美好生活在向我们招手。

县城面貌焕然一新

再次进藏是机缘巧合。2021年,有一名来自西藏的干部在金东区挂职,得知我曾是援藏干部后,他就邀请我再去一趟看看比如县的变化。我欣然同意,毕竟那里留下了我3年的青春时光,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再次来到比如县,那里的街道、住房、医院、学校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的内心极为震撼。30年前,我带着一只“凤凰”牌胶卷机,拍下一些比如县的街景照。这次我带着老照片来到同一地点,将相片置于镜头前面,摁下快门,一张张留下岁月痕迹的对比照就出来了。

你看,这是30年前比如县城唯一的百货商店,是一小排背靠着大山的矮平房,墙上红色的大字写的是“西藏比如县国合商业联营总公司综合商场”。商店门口的道路尘土飞扬,能看见的大多是行人和牛马,连自行车都不多见。如今的商店已换成3层楼的建筑,商品琳琅满目,旁边还有一幢高楼正在建设,现代化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县城四处走走转转,现在有好多在建的高楼。要知道,在30年前,比如县城只有几排低矮的平房,没有饭店,没有红绿灯,也没有招待所。我印象里只有县政府大楼是两层的。我们当时办公、住宿都在县政府。我住的是一间茅草房,屋里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和一个烧牛粪的火炉,用来取暖。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比如县位于藏北高原,平均海拔4200米,境内群山巍峨,公路险要。那里高寒、缺氧、干燥,常有大风沙。

当时在比如县工作是困难的。我几乎没吃上一顿烧熟的饭,因为高原气压低,沸点也随之降低,就是用高压锅煮面条也难煮熟。这里不种植蔬菜,由于长期缺乏维生素,我的指甲都变形了。若要吃蔬菜得从格尔木运过来,等送到比如县,大白菜已经变黄。那段时间我们都瘦了,脸变黑了,记忆力也差了许多。

那时整个县政府只有3辆车,干部想外出办事并不容易。对于当时的县政府干部来说,下乡是一件大事,路途遥远,物资匮乏,每次下乡都要自己带上铺盖和粮食,所以当时我去的地方并不多。这回我在比如县待了一周,去了很多地方,比当时那3年去的地方都要多,如今交通便利,冷链发达,住宿、餐饮和金华相差无几。

我爬上高山俯瞰整个县城,只见山谷间的高楼错落有致,县城面貌焕然一新。哪里建了公园、桥梁,哪里正在打造26层的四星级酒店,哪里造了虫草交易市场……和着山顶的风声,当地干部的介绍听着格外激动人心。

两地情深难忘怀

再次去比如县,我把过去的照片都洗出来捐赠给比如县档案馆,那些援藏的珍贵回忆是我这辈子的精神财富。

我永远记得第一次看到云海和雪山的激动心情。在飞往拉萨的飞机上,隐约可见云层下连绵不断的皑皑雪山,远处有刺破云层突现于天际的山峰,它们昂首于苍穹迎接日出。还有那被称为西藏第一大江的雅鲁藏布江,在山谷中九曲回肠,就像一条从雪山上注入高原的生命之河。

高原山川的壮美让人震撼,藏区群众的淳朴与可爱亦让我难忘。他们诚挚地献哈达,好客地请喝酥油茶,在我因青霉素过敏差点休克时及时挽救我的性命……

我将草原盛会、怒江钓鱼、婚俗对唱、拉萨朝拜等当地风俗介绍给家乡,也收到不少读者反馈。每次收到家乡寄来的报纸和信件是我最开心的事,一份报纸在多个办公室轮流看,大家都夸《金华日报》《金华晚报》办得好。当时,《金华晚报》还策划推出“同心同行”援藏特别报道,派出两名记者和我们同行,深入那曲、比如等地采访,让我们备受鼓舞。

那曲海拔高,10月就大雪封山。每年下半年,我们就回到金华,在各个部门单位开讲座,讲述援藏见闻,同时为藏区建设筹措资金。有一年我们带回30多万元的捐款,帮助建设了比如县希望小学。

当时县城没有理发店,我半年回家一次头发长得很长,下飞机看到妻子来接我,心里很怕人家觉得她在接一个流浪汉。回到家,女儿看我的眼神很陌生,怯生生地喊了我一声“叔叔”,不让我抱。

有一次,女儿调皮钻到床底下玩,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原来,她看到床底箱子里有一封信,开头是“阿爸,你好”,女儿就以为我瞒着家人在外面还有一个孩子。其实,那是我捐助的藏区小朋友写来的信,他们每年都会把成绩单寄给我,和我汇报成长和进步。孩子们都习惯叫我“阿爸”。

如今,孩子们都应该成家立业了吧,好多年没联系,你们都还好吗?阿爸想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