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予新

“义乌老少尽堪怜，个个撑篙齐用肩。百货往来须纳税，巡丁高喝速停船。”这首描写近代义乌人在兰溪艰苦谋生、创业的诗，就是窦镇（字叔英，号拙翁，工诗文，擅书画，无锡近代名人）创作的《兰溪竹枝词》组诗中的一首。

自南宋以来，兰溪占据水运之便利，辉煌繁荣了800年，直至上世纪30年代。许多义乌人来兰溪谋生，一部分从事撑船、脚夫、烧饭等繁重体力工作，也有一部分义乌人通过努力奋斗，挤入兰溪商圈，成为商界巨头精英。如杨忠才，他曾担任兰溪县商会会长，并主持建造东门外的稠州公所（义乌会馆）。

窦镇为什么会写这首诗？他与兰溪有哪些交集呢？

窦镇出生于道光二十七年（1847）四月，青少年时代经历了太平天国战乱，几乎流离失所。同治七年（1868）五月，他考取秀才功名。从1870年到1891年的22年间，窦镇一共参加了9次乡试，次次名落孙山，没考取举人功名。不过，窦镇办学校搞教育很有一套的，他在家乡附近地方同时开设了好几处私塾。这种教育连锁的集团化运作模式在当时很超前的。

窦镇税务从业潜能的展现，始于光绪十六年（1890）四月，这年他44岁。当地的厘捐总办（局长）傅兰垞赏识他的才干，委派他到无锡西乡徐城头其隆茧行，稽查茧捐。稽查行动历时8天，窦镇完成了税务局局长傅兰垞交办的任务。

光绪三十年（1904），58岁的窦镇和自己的亲戚凤喈打算到兰溪的厘金卡（即收税及稽查机构）谋个差事。

兰溪厘金局成立于清同治初年，是金华府辖地内唯一的机构，由省里直接领导。兰溪厘金局的总办（局长）任职资格是“候补知府”级别，比兰溪知县高二个品级。兰溪厘金局下辖四个税卡，是派出机构，分别是：中卡、上卡、下卡，还有一个卡在平渡（女埠）。四个卡中，下卡业务最忙，也正是窦镇将要去工作的地方。

同年七月下旬，窦镇等人来到杭州，经浙江省厘捐总局同意，派往兰溪任职。

八月初四，窦镇登船赴兰溪，八月初十到达兰溪，窦镇走入兰溪西门，来到城北迎春巷内兰溪厘金总局报到。

第二天，窦镇在朋友的陪伴下，走出东门，游览白衣阁、文昌阁及南门花园。

八月十三日，在凤喈的伴同下，窦镇来到下卡上班。九月初，窦镇搭坐义乌货船去杭州，同船有一位扬州人程彝仲，窦镇与他朝夕谈论诗词。重阳节这一天，窦镇回到无锡，在家中只待了3天，他又坐船前往兰溪。8天后，窦镇到达下卡，急着赶到厘金局议事。黄昏时间，下班后的窦镇品尝了兰溪美食，他文绉绉地用了“持螯”两字，就是吃了兰江蟹，味道不逊于江苏大闸蟹，一直吃到深夜12点钟才回下卡休息。

十月初七，窦镇到上、中两卡联系工作。十三日早晨，他与凤喈一起坐永康船去金华公干。傍晚，船停靠金华南门外通济桥旁，进城住宿在天宁寺僧房。庭中有盘柏二棵，一棵明代，一棵清初。第二天早晨，他去府城隍庙游玩，看见“如电”二字匾额，书法苍劲。还有一块“镜中行为”四字匾额，落款署“白乐天”（白居易），窦镇怀疑是伪款。下午，窦镇与凤喈、管带营兵方绶臣、文案伍咏霞等人游八咏楼、七宝寺。十五日黎明，他与凤喈、伍咏霞乘轿出西门向北山，游双龙洞，窦镇描述沿途看到的一幅美妙的秋天景色：一路前后左右无数桕树正结子垂垂，遥观浑似万株白梅。宿夜后，坐船返回兰溪。

腊月祭灶后的一天，窦镇走入兰溪西门，步出东门，沿着城外城脚向北，“路极低昂，方知东边一带跨山筑，转西而归”。这次徒步行走，窦镇记录在他的《兰溪竹枝词》组诗中：城垣东面跨山头，西面地低俯碧流。带水北深南渐浅，石磷磷响阻行舟。

光绪三十一年（1905），窦镇59岁，正月初一立春。早晨起床，他见雪花飞舞，触景生文，随口做出一联：“岁朝春同人萃泰，元旦雪大有恒丰。”

三月初，窦镇在同庆药行看清明灯，“有抬阁二十余乘，轮车六乘，黄昏至总局看马灯”。同庆药行是兰溪一家老牌子药材批发行，原址坐落在城中同庆巷3号。清明灯是兰溪旧时盛景，据《光绪兰溪县志》记载，农历二月二日是城隍神的生日，全城老百姓都要为城隍老爷做生日庆典。

太平天国战乱后，二月二灯就没有举行了，兰溪城里开始流行清明灯，以迎接城隍神归庙。清明节是祭祀祖先的日子，兰溪清明灯可能源自战后人们对亡灵追念抚慰的需要。

窦镇当然不会忘记在他的《兰溪竹枝词》组诗中，赋予清明灯浓厚笔墨：

佳节年来旧俗仍，

家家争看清明灯。

演春台阁数十座，

旗伞才过月已升。

曾任清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陈夔龙也有记述兰溪清明灯盛况的诗作，他的《兰溪令熊聘丞明府招饮绍兴郡馆四叠前韵》诗是这样写的：

夜饮厌厌逐日排，

蕺山精舍绮筵开。

为言灯事清明盛，

惜我看花不早来。

兰溪旧时城乡也风行元宵灯，清乾隆甲戌（1754）进士，山阴人平圣台，有一年的元宵节前夕，他路过兰溪，看到人们提前挂出彩灯（试灯），就写了一首《试灯夕过兰溪》诗：

明月横千里，

澄江静见沙。

居人惜令节，

箫鼓斗春华。

悄悄不成寐，

栖栖惯别家。

惟应今夜路，

孤雁送征槎。

窦镇在他的《兰溪竹枝词》组诗中，也有元宵节兰溪舞狮的欢快诗句：

满城锣鼓试灯天，

狮子吞球元夜前。

大狮小狮牵线巧，

高低左右任盘旋。

六月十五日，窦镇与凤喈、张兰生骑马游洞源（今六洞山风景区）。七月初五半夜，窦镇与新一任的下卡负责人交卸卡务。工作交接完毕后，他连夜来到一艘商船上宿夜安睡。初六下午五时，兰江上忽然狂风席卷，万舟动摇，窦镇在船上熬过惊心动魄的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窦镇坐船离开兰溪。

窦镇喜爱游山玩水，在他的著述中，满篇多是游历足迹，很少涉及工作。“百货往来须纳税，巡丁高喝速停船。”这诗句倒透露出他曾从事的工作岗位。

窦镇在兰溪工作和生活的时间不到一年，他留下的《兰溪竹枝词》，永远是兰溪美好景象的追忆：

画船衔尾泊城西，

半夜辉煌灯火齐。

一带筵排水果酒，

声声歌管绕长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