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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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版:人文

竹编世家匠心之作 《百鸟朝凤》献礼北京

何福礼

巨幅竹编《百鸟朝凤》

记者 罗钟炉 黄娇丽/文 包涵/摄

6月11日上午,雨丝如帘,轻柔地笼罩着东阳竹编厂。

竹编厂东面的祠堂中央,高5米、宽3米的巨型树根之上,一只气势恢宏的凤凰展翅傲立群峰,百只姿态各异、色彩斑斓的鸟儿或栖息枝头,或振翅欲飞,构成一幅“百鸟朝凤”图景。至此,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东阳竹编)代表性传承人何福礼精心打磨三年的巨幅竹编《百鸟朝凤》雏形初现。这件作品凝聚了何福礼一家祖孙三代手艺人的心血——他们将以此诚意之作敬贺北京故宫博物院建院100周年。

故宫缘 启创作心

若要探寻《百鸟朝凤》的创作之源,不得不提何福礼一家与故宫跨越20年的深厚渊源。

2004年,北京故宫启动百年大修工程,时任东阳市东风竹编厂厂长的何福礼大胆揭榜。他凭借濒临失传的竹丝镶嵌和竹簧雕刻等独门绝技,在故宫专家组严苛的考察中脱颖而出,成为首位踏入故宫修缮竹编文物的民间艺人。

此后20年,何福礼祖孙三代先后9次进京,担负起故宫倦勤斋、符望阁、矩亭、延趣楼等经典建筑竹编部分的修缮任务。前不久,他又收到故宫博物院的第10次邀请,今年下半年将再度前往北京。沉浸在故宫的日子里,何福礼深深感受到这座古老宫殿所承载的厚重历史与文化底蕴。三年前,何福礼第9次修缮归来,联想到故宫博物院建院百年将至,创作灵感乍现。“我要用东阳竹编,创作一幅真正的《百鸟朝凤》,为故宫博物院建院百年献上一份祝福!”

相传,黄帝统一华夏后,在桥山举行祭祀时,凤凰突然现身,出现群鸟环绕飞舞、齐声鸣唱的盛大场面。‌‌该传说被解读为中华民族对和平与幸福的精神寄托,后世据此绘制《百鸟朝凤》。何福礼希望自己的《百鸟朝凤》不仅能弘扬灿烂的中华文化,更要体现新时代的意义,作品既表达对祖国繁荣昌盛的美好祝愿,也传达对世界文化交流融合的殷切期盼。

何福礼30年前偶然所得的千年樟树根,冥冥中仿佛正是为了这一刻。树根那盘根错节、浑然天成的形态,恰似一个天然舞台,等待着百鸟与凤凰在此汇聚。

竹为笔 绘百鸟魂

创作之旅漫长艰辛。处理巨大且形态复杂的樟树根,成了第一道难关。

何福礼带领团队从清理工作开始着手。“树根上附着根抱石、泥沙,以及不少枯枝、废枝,父亲天天戴着老花镜,和我们一起小心翼翼地打理着。”小儿子何红兵说,经过几个人两个多月的努力,树根的整体形态浮出水面。随后,他们根据其走势,将一面削平作为底座,并巧妙地调整树根方向。原本看似普通的树根,成了一座天然山峰,为百鸟与凤凰搭建起栖息的家园。‌‌在百鸟的制作过程中,何福礼对细节的追求近乎苛刻,要做到百鸟百形、百鸟百态。此前,何福礼曾尝试制作小型的《百鸟朝凤》,为这次创作积累了经验。在他的展厅内,就有一件竹编《百鸟朝凤》,花了近3年才编织完成。为了这件全新作品,他找来《中国鸟类图鉴》仔细研究,希望作品里有传统的吉祥鸟,也有个性十足的鸟。他查阅资料,反复推敲,力求二次创作得其神韵。“父亲快成半个鸟类专家了。”何红兵笑着说。

为了让每只鸟都独具特色,何福礼运用了水竹、毛竹、湘妃竹、笋壳等多种材料。每只鸟的制作,都要经历选材、劈篾、编织等多道复杂工序,耗费至少四五天。其中,作为作品核心的凤凰,制作过程更是难上加难。据悉,仅凤冠的制作就耗时一周,羽毛更是花费一月之久。记者站在作品正前方看到,高处的凤凰单脚独立,全身金黄,尾部的羽毛垂下如瀑,甚是壮观。何福礼带领团队精心挑选竹丝,根据羽毛的生长规律和形态,一丝一缕编织,力求展现凤羽的层次和光泽。其中最细的竹丝,每厘米就要编织35根。

在设计百鸟的形态时,何福礼不仅注重鸟儿自身的姿态,更强调其互动与情感联结,且每只鸟的品种和位置都有讲究。面对满眼的鸟儿,一般人都会眼花缭乱,何福礼却如数家珍。

“牡丹花丛中这只叫富贵长寿鸟;这只大嘴叫棕颈犀鸟,声音响亮,来自热带雨林;这只容貌清秀的叫柳雷鸟,来自北方……”

“鸟儿间的互动不能少,这两只在‘聊天’;站在顶端俯视的是乌鸦,代表智慧;鸳鸯卧于荷花池中,相亲相爱。鸽子是和平鸟,还是象征守护的‘保卫鸟’……”

树上还有三种花,牡丹、玉兰、紫藤萝。“国花牡丹寓意富贵,玉兰高洁寓意报恩。还有紫藤萝如瀑布,很适合装饰树根。”

“牡丹的花叶,是用毛竹竹节精心挑选打磨。竹节自然弯曲,有了弧度,花瓣就能形态各异。”指着一朵朵鲜艳的牡丹,何福礼的大儿子何红亮补充道,一朵花的打磨就要一周。

作品中,还有许多细节值得品读。巧妙运用竹子的天然颜色裁剪、拼接,如湘妃竹的灰褐色斑点就是羽毛的色彩,浑然天成。树桩上,三组不同的鸟巢,是何福礼获得全国大奖作品《关爱》的创意,这个作品曾搭载“神舟十号”遨游太空……此外,何福礼还一次次邀请陆光正、冯文土、黄小明等多位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前来指导,博采众长。陆光正等大师提出的鸳鸯成对出现等建议,进一步丰富了作品的文化内涵。

截至目前,何福礼团队20多人已累计耗时6000多个工时,后续还将进一步调整优化,刷漆打磨、增加底座,预计至少还要100多个工时,届时整个作品高度或将达到7米。

“目前,这件《百鸟朝凤》已得到故宫博物院方面的充分认可,我们备受鼓舞。希望通过大家的齐心协力打造一件东阳竹编的传世之作。”何红兵兴奋地说。

三代人 续非遗梦

在《百鸟朝凤》的创作过程中,何福礼与老伴陈亨珍,儿子何红亮、何红兵以及孙子何凯舒,一家三代人携手创作,构成了东阳传统工艺传承创新的美好缩影。

何福礼凭借着70年的竹编经验,把控整体设计和鸟的造型。老伴陈亨珍,这位同样有着深厚竹编功底的老人,与何福礼携手走过近60个春秋。虽然年事已高,但依然坚守在竹编创作一线。“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不是借口,很多时候,我和老伴不用看,仅靠手指头的感觉就知道哪根篾该穿插到哪里。”何福礼说。

何红亮和何红兵都是浙江省工艺美术大师,兄弟俩在创意和创作过程中相互配合。何红兵与父亲在构思上探讨较多,提出了很多好点子。“父亲之前为了确定凤凰的位置,在树根前站了许久,不断调整角度观察。我就和他讨论,怎样让凤凰既突出又能和百鸟和谐统一。”何红兵说。羽毛制作工程繁杂又精细入微,何红亮经常协助父亲进行大量羽毛的细节处理。

何凯舒作为何氏竹编的第三代传承人,带来了许多创新的想法。“我提议选用色彩鲜艳造型吸睛的鸟,并融入世界各地的特色品种,象征世界文化大融合;在木桩上加音响,加入鸟鸣声;用亚克力、弹簧支撑鸟儿,微风吹过就会左右摇晃,给人以飞翔的感觉,让设计更有生命力、活力。”何凯舒说。

创作开始后,何福礼便一心扑在其中。“做不完,放不下”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话,一年365天,他几乎全年无休。每天早上7点多就在工作间,晚上工人下班了,他和妻子还常常舍不得离开。“竹编就是我的生命、我的一切,每天做竹编我心里高兴,谈不上辛苦。”

从14岁进厂学艺,到如今耄耋之年仍坚守竹编一线,何福礼几乎与竹编相伴了一生。他常对儿子和徒弟们说:“守正创新不能停。虽然80多岁了,但我还想创作更多东阳竹编好作品。”

雨仍在下,老祠堂里,何福礼一家三代人围聚在《百鸟朝凤》前,热烈讨论着后续的优化思路。“希望通过不断打磨,这个作品在今年10月故宫博物院建院100周年之际能更加完美地呈现,让东阳竹编惊艳世界。”这也是何福礼最大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