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金璐

本报在6月20日报道喜剧明星蔡明祖籍在兰溪后，有读者留言：另一位著名喜剧明星、《我爱我家》导演英达也有金华血缘，他的外婆是永康人，出身于芝英应氏家族。

英达外婆名叫应令言，民国时期的大家闺秀。她父亲是民国时期江苏省民政长应德闳，爷爷是清朝同治年间的江苏布政使、上海道台应宝时。她嫁给交通大学校长、我国广播通讯事业的开拓者之一吴保丰，把女儿吴世良培养成了著名翻译家，儿子吴世让培养为知名冶金专家。

官宦世家偏怜女

民国时期，能读书识字、通晓外语的女子寥寥无几，应令言便是这凤毛麟角中的一位。这得益于她优越出众的家庭环境——从祖父母、外祖父母到父母亲，皆是开明通达、熟稔洋务的新派人物。

应令言的祖父应宝时（1821—1890），出生永康芝英耕读传家的应氏家族，科举做官，历任知县、知州、知府、上海道台，官至江苏按察使兼署布政使，一品荣禄大夫，是中国近代洋务运动中具有丰富实践经验的高级官员之一。

应宝时在担任上海道台期间，积极推动上海的基础设施建设，如修建道路、桥梁等，改善了城市的交通条件，促进了商业的繁荣；参与创办上海机器制造局，培养近代工业人才；大力整顿海关，增加国家财政收入；积极倡导新式教育，培养适应时代需求的人才。此外，应宝时在任期间还加强了对上海租界的管理，维护了中国主权。他的这些举措为当时刚刚开埠通商的上海走向现代化奠定了基础。

应宝时54岁辞官，退居杭州。在这里，他与同样退休闲居的朱智时常来往。朱智（1829—1899）是晚清重臣，历任工部主事、军机章京、兵部侍郎等职，长期在军机处任职。他的功业之一是倾尽家财修缮钱塘江堤与六和塔，历时近10年，直到他去世，家人遵从遗愿完成工程。

应宝时第四子应德闳与朱智的女儿朱曰慈年龄相仿，结了娃娃亲。这就是应令言的父母。

应德闳（1876—1919），字季中，清末举人，辛亥革命后协助程德全促成江苏和平光复，任江苏都督府财政部部长，后出任江苏省首任民政长（省长）。任内他对于行政建制、财税金融推行了多项开创性改革，并与张謇等合股经营《申报》。1913年他力排众议侦破宋教仁刺杀案，遭袁世凯忌恨丢官，后隐居上海至病逝。

据《陵谷沧桑：应宝时家族的百年记忆》一书考证，应德闳与朱曰慈共有七子一女，儿子中有五人大学毕业，只有一人因病辍学。

应德闳、朱曰慈夫妇同样给女儿应令言提供了一流的教育资源。应令言自幼接受良好教育，早年就读于上海圣玛利亚女子中学和上海大学，曾师从邹韬奋先生。

记者在上海圣玛利亚女子中学1921届学生的名册中找到了应令言的名字，这是民国时期上海知名的女子学校，采用全英文授课，张爱玲曾在该校就读。

沪上校园有淑媛

从目前所能查阅到的资料来看，青年时期的应令言擅长舞蹈、精于表演，还写得一手好文章，积极投身女性解放运动，为争取女性权益奔走呼号。

在民国报刊中找寻应令言的名字，我们能在1924年7月28日《民国日报》第3张第10版中找到一则名为《上海夏令讲学会消息》的报道。讲的是上海夏令讲学会第一次同乐会开幕的消息，在列举其中节目时，提到了“应令言女士之舞”。

上海夏令讲学会是一个什么组织呢？解放网今年5月刊登的《抗战时期，这些学生社团坚守“孤岛”、不辱使命》（作者周江林、王同彤）一文说，在上海大学教师邓中夏、蔡和森、恽代英、张太雷等进步人士的影响下，积极引导学生建立各种研究会和学术团体，通过组织社会实践活动，引领学生积极投入革命洪流。1924年7月，上海大学通过上海学联发起组织历时八周的上海夏令讲学会，宣传马克思主义以及与中国社会实际密切相关的革命问题，吸引众多青年前来聆听，为推进马克思主义在上海的传播、扩大中共在青年中的影响奠定了重要基础。

由这则新闻，我们可知应令言不但积极参与进步学生活动，而且擅长舞蹈，到了可以当众表演的水平。在1924年12月22日的《民国日报》上，有另一则提到应令言表演节目的报道。当年12月21日上海女界国民会议促成会成立的活动上安排了一些助兴节目，其中就有“应令言、张琴秋两女士之双簧”。

上海女界国民会议促成会的成立背景是，1924年10月北京政变后，孙中山发表《北上宣言》，主张召开国民会议解决国是，预备会议仅包含九类团体代表（如工会、商会等），未明确纳入妇女团体。这一忽视引发妇女界强烈不满，上海妇女界率先行动，要求妇女团体参与国民会议，以争取政治平等权。

与应令言一起表演的张琴秋，是我国著名的女革命家，红四方面军的主要领导人之一，新中国成立后曾任纺织工业部副部长。她正是上海女界国民会议促成会的发起人之一，并与向警予等17人当选为委员。在这份委员名单中，我们也能找到应令言的名字。

在1925年7月10日的《国民日报》上，有一则名为《发起女子五卅国货社》的报道，说“由张惠如、涂堂缆、应令言、邱国英、吕素筑、苏伟、乔静文、吴蓉和吴苑等发起组织女子五卅国货社”。

据《上海市地方志》，女子五卅国货社是由具有先进革命爱国思想的女知识阶级发动的反帝爱国组织，旨在通过推销国货、抵制洋货来支持民族工业，表达爱国情感。民国成立之后，政府就大力提倡国货以挽回权利，随着国外势力的侵入，抵制洋货的运动此起彼伏，1925年5月30日，震惊中外的五卅运动在上海爆发，对于使用国货的提倡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女子五卅国货社在这个时候成立，促进了国货特别是女子创办实业所生产的国货的发展。

应令言在抗战期间，在重庆担任交通大学附属小学校长。新中国成立后，她积极投身新中国教育事业，曾先后在上海和北京担任小学教师。

历经风雨见故人

应令言的才华，不止舞蹈、表演和参与社会活动，她在文学方面也颇有才华。

1921年的《凤藻》杂志第三期“文苑”栏目，发表了一篇署名应令言的文章《秋夜》。这本《凤藻》杂志是上海圣玛利亚女子中学的校刊，每年刊行一次，学生时代的张爱玲就曾在《凤藻》上发表了多篇中英文作品。

这种文学上的才华，被应令言传给了自己的女儿吴世良。

吴世良是我国著名的女翻译家，她早年进入圣约翰大学、沪江大学读书，后转入清华大学外文系，师从钱钟书。因其出色的英语水平，吴世良在翻译领域取得了显著成就，她翻译的作品包括美籍华裔作家包柏漪的《春月》（与英若诚共同完成）、挪威剧作家比昂逊的《挑战的手套》等。此外，吴世良还曾担任过曹禺的秘书，以曹禺口述、她执笔的方式完成了《明朗的天》等作品；吴世良还活跃于外交翻译领域，为周恩来总理等领导人在会见外宾的场合中提供翻译服务。

在《英若诚自传》中，吴世良的丈夫英若诚将妻子赞为“了不起的女人”“理想的女性”。两人是大学同学。清华有个“骆驼”剧团，在排一部名叫《开市大吉》的话剧时，英若诚是男主角，吴世良是女主角，两人因此熟识，相知相爱。

据说，最早发现两人恋爱的是钱钟书女儿钱瑷。一次期末考试，钱钟书把考卷带回家批改，11岁的钱瑷帮他登记分数。突然，钱瑷指着两份卷子说：“这个英若诚跟这个吴世良要好，他们是朋友！”钱钟书疑惑不解：“你怎么知道的？”钱瑷说：“全班人都是用蓝黑墨水答题，只有他俩用的是紫墨水！”

英若诚与吴世良有两个孩子，女儿叫英小乐，儿子就是英达。

根据《英若诚自传》所言，应令言长期跟着女儿一家生活。“文革”到来，英若诚和吴世良都受到冲击，被捕入狱3年。据已经去世的金华日报原记者徐林正撰写的《英达：笑傲似水流年》中英达的回忆，当时对于7岁的他、16岁的姐姐和外婆来说，最大问题是没了经济来源，父母没有积蓄，外婆不得不把家里的家具一件件卖了，直到家徒四壁，姐姐决定去内蒙古插队，他被送到了奶奶家，外婆则去投靠亲戚……

幸好，这段日子并没有耽误两个孩子成才，姐姐英小乐师从黄永玉，成了著名画家；弟弟英达不但出演《围城》《霸王别姬》等影视剧，成了知名演员，还执导《我爱我家》《闲人马大姐》《东北一家人》《候车室的故事》等情景喜剧，成了知名导演。可惜，监狱生活的折磨影响了吴世良的健康，她58岁就因病去世了。

据吴世良的同学、翻译家文洁若所写的《风雨忆故人》一书，1987年1月，文洁若在吴世良的表姐、厦门大学教授应锦襄家中遇到了应令言。

当时，应令言刚从北京抵达厦门。原来，吴世良在不久前去世，应令言白发人送黑发人，应锦襄怕姑妈过于哀伤，接她来小住。过了若干日子，英家表示想接老人家回去，然而应令言由于年迈，不良于行，终老厦门。记者从应令言孙女吴辛处获悉，应令言于1999年在厦门病逝，享年9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