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卫东

《没有结束的细菌战》是《南方周末》记者南香红跟踪记录王选及其细菌战诉讼20多年的又一部力作。9月18日，几经波折的《731》终于上映。每家影院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在上午9:18准时开映。时隔80多年，对于日军细菌战，我们到底了解多少？

看见了，就不能背过身去

8月15日，位于黑龙江哈尔滨的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公布一批新史料，包括3010页档案、194分钟的影像，详细揭露日本细菌战罪行。这是今年最新公布的史料，但我相信，这样的资料恐怕不是最后一批，因为，罪恶远没有得到清算，没有得到惩罚！

9月2日，浙江省党史和文献研究室与浙江广电集团联合推出“浙里曾经发生过——山河见证·寻路”融媒直播，王选接受采访时快人快语：“看见了，就不能背过身去。”这与2002年她首次接受《南方周末》记者南香红采访时的话一模一样。岁月逝去，华发已生，但她依然充满激情，充满斗志。

循着王选的足迹，9月9日，我特地去了曾经的细菌战重灾区——义乌市崇山村。这里是王选的祖籍地，也是她曾经作为知青插队的地方。侵华日军细菌战史实陈列馆全面、详实地记录了人类历史上最惨无人道的罪行。在诉讼部分，三条黑底白字的横幅特别显眼：“十年诉讼是一场深刻揭露军国主义细菌战罪行的伟大斗争”“十年诉讼迫使日本法院从法律层面认定了日本军国主义细菌战的历史事实”“十年诉讼迫使日本法院认定了日本细菌战违反国际法，对细菌战受害者负有赔偿责任”。设计者匠心独具，把这三条巨型横幅向右下角倾斜，寓意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审判。是啊，怎么可能公平呢？一方是一个民间女子率一群风烛残年、随时可能凋零的受害者；另一方是千方百计抵赖的堂堂一国政府！能够取得这样的结果，已经非常不容易。用诉讼声援团成员的话说：“你们三个诉求赢了两个半，就剩赔偿那半个。”

在展馆最后一部分，看到许多有关细菌战的研究书籍时，我的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词——“罄竹难书”，用在日本细菌战的罪行上，再贴切不过了！

参加侵华细菌战的，

不仅只有731

其实，除了臭名昭著的731部队（驻扎在哈尔滨）之外，这样的部队还有5支，他们分别是驻扎在长春的第100部队、南京的“荣”字1644部队（就是这支部队与731部队联合实施了浙赣细菌战，导致上万人死亡）、北京的“甲”字1855部队、广州的“波”字8604部队、新加坡的“岗”字9402部队。他们既各自独立，又联合作恶，进行活体实验，研制鼠疫、伤寒等细菌，犯下的罪行触目惊心、人神共愤。如“岗”字9402部队在东南亚进行细菌研制和人体实验，在保山投放细菌弹，至少造成6万人死亡，投放鼠疫造成约20万人死亡。整个中国乃至东南亚战场，多少平民百姓成为细菌战的冤魂！

也许他们自己也意识到，这完全是见不得阳光的罪恶勾当，所以，他们给自己穿上“给水防疫部”这样的华服，名义上是保障水源，兼做些卫生防疫的工作，其实是彻头彻尾的恶魔！

两次审判，却最终

让细菌战逃过历史的审判

1945年8月9日凌晨，苏联红军出兵中国东北。自知罪孽深重的日本东京大本营先是于凌晨4时电话通知关东军司令部“七三一部队不能落入苏军之手”，随后又于10日派员飞到长春向石井四郎口头传达参谋总长特别命令。这个命令现在读来仍然令人毛骨悚然，兹录于下：1. 贵部迅速全部地毁坏之，队员尽快返回本土，一切证据须永久在地球上消失；2.驻哈尔滨某师团派出工兵配属贵部，爆破一切设施；3.平房建筑物内的“马路大”用电动机处理之，然后投入贵部焚尸炉焚毁，其灰倒入松花江；4.贵部53名细菌博士医官，使用贵部飞机运送回日本。

这是“二战”结束前夕，日本方面为彻底抹平犯罪痕迹采取的措施。那么，接下去的两次审判，又怎么让细菌战的罪行“消失”了？或者说，细菌战给中国造成如此深重灾难，为何要等到半个世纪之后，才由一群受害者后人提起诉讼？由“二战”获胜国组成的强大的审判团、旷日持久的东京审判，怎么就放过了这个罪恶昭彰的团伙呢？《没有结束的细菌战》告诉了我们答案，读来让人愤慨不已。

资料表明，“二战”后期英美等国不仅已在研制威力无比的原子弹，同时也已在进行生物武器研制，美国将这些研究项目分散到许多大学进行。但与“先行一步”的日本比起来，他们有三个先天的弱项：一是基于动物实验的结果终究无法代替人体实验的结果；二是缺乏细菌投放、散播的工具或者媒介物方面的资料；三是各种野外实验因受条件限制无法开展。出于难以明言的目的，两个国家达成默契：细菌战不进入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司法程序，石井等人不会站上被告席。作为交易条件，所有人体实验和细菌战的数据资料全部移交给美国。这些每一个文字、每一条数据都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资料，就通过这罪恶而肮脏的交易到了美国手里。

再说说另一场审判——伯力审判。1949年12月25日至30日，在西伯利亚东部的工业城市哈巴罗夫斯克，苏联对12名在押的细菌战有关的日军战俘进行审判，被后人称为“伯力审判”。这12名战犯是从60万战俘中挑选出的100人中再选出的，此前苏联人已经对他们进行了4年的审讯。在短短6天的审判中，12名战犯全部承认起诉书中所指控的罪行，没有人提出无罪反驳，全部认罪并同意接受严厉处罚。可以说，审判已经获取日本对中国进行细菌实战攻击的完整有效信息。只是因为正处于1949年底，人民新政权诞生、国民党败逃台湾、美苏冷战开启，以及随后的朝鲜战争，这些信息没有引起足够重视，更没有展开相应的调查。而这12名战犯没有一个被判处死刑，仅被判处最低两年、最高25年的强制劳动。到了1956年10月日本与苏联签署《日苏共同宣言》，苏联遣返全部西伯利亚战俘。

历史翻过了沉重的一页。9月3日，天安门前铁流滚滚，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中国永远不会让任何侵略者踏上中华大地一步！中国绝不会让细菌战这样的屈辱历史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