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柿如意
◇文丨陆咏梅
想去看余粮山的柿子。余粮山是老家的一座山,一座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山。因为不见,所有关于柿子的美好印象全附着于它,就像不见的人,全附着于美好的记忆;就像不见的未来,全寄托给关联未来的愿景。
而柿子,所有记忆都离不开那橙红的形色,美好的寓意。年少时,不以为意的水果,人到中年,倒要把人间美好的希望托付给一只普通的水果,期盼“事事如意”。
只因,漫长的四五十年岁月,哪有事事如意?不如意八九才是常态。然而,人总要面对,面对春风得意,也要面对沧桑不堪;面对顺遂如意,也要面对十之八九的一地鸡毛。老人宽慰说:常思一二,不思八九。
事事哪能如意?半称心已最高境界。初上北京,颐和园的暮色里,抬眼见满树光秃的枝丫,挂着无挂无碍的橙红柿子,第一次领略北方柿子的风采。南方人所见的柿子都卧在箩筐里、果篮里、沿街叫卖的声音里,北方的柿子竟如此奢侈地高挂枝头,旁若无人地昭示一度春秋的结束。
看见街边售卖的柿子,忍不住买来尝,电话告诉父母:“今天吃到了北方的柿子,好大呀,吃一个晚饭也不用吃了。” 在物流不那么发达的上世纪,没在秋天到过北京的母亲惊讶不已。我吃着北方的柿子,看着橙红明亮的表皮,冰凉蜜甜在唇齿间停留,心里惦念的依旧是余粮山的柿子。老家的柿子,个子玲珑,是南方的玲珑;对半掰开,缕缕分明的果肉,是南方的精致;轻吮一口,韧劲又绵软,是南方的韵律。一个心底装着生命最初样貌的人,背起行囊远行,背井离乡的念头一动,便注定这一路的行程,不可能事事如意。
有一年,跟人去外地招生,大学同学尽地主之谊,给所有同行者各备两箱方柿。方柿,方形,坚硬,熟软后吸管吸食。方柿柔软中带坚韧,完全颠覆了柿子的形象,这种刻板来自地域局限,来自余粮山柿子玲珑圆润的刻板印记,更缘于人生经历的局限。
余粮山的柿子年年红,去山上看柿子,一次都未成行。人之初的纯真与美好,开启于童年的美妙时光,内心纯净都源自年少。在长巷窄弄,挑箩筐叫卖的街贩,贩卖的不只是一季时鲜,还甜糯了童年的味蕾,鲜亮了年少的视觉,给普通生命以甜美的精神底色。由此,善恶兼具、美丑共存的尘世,更愿信奉如意事一二,忘却不如意八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