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菜奇香
◇文丨陆咏梅
华夏之臭菜最有名的数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浙东之人,将臭菜吃出天下香,是一绝。
多年前,行走在绍兴咸亨酒店的门前大街,满街飘散臭豆腐浓郁的奇香。晚饭时进食一道菜,才知臭豆腐之臭,真小儿科。那菜刚上桌,初看有模有样,淡淡酱色汤水,卧在白瓷盆里,错落有致、刀工匀齐,与浙中红烧千张并无二致,主人介绍此为“霉千张”。落筷,起筷,谁想,千张不成条,没有顺筷子而上,筷头只沾一星半点。入嘴,以为有腐乳的鲜香,谁知臭不可闻。抬眼看,满桌本地同仁,甘之如饴。
我,一个浙中人,不懂浙东人的舌尖惯性,恰如母亲不懂奶奶的口味。奶奶爷爷嗜辣,母亲不吃辣,两口锅烧不到一块。但有一道菜例外,母亲与奶奶的嗜好一致——烂菘菜,婆媳默契无比。
一坛奇菜,得之于11月的白菜,白菜的水灵仿若江南女子,响当当的“菜中花旦”。白菜叶子青翠,色泽如春天嫩柳,长梗洁白如玉,纯粹无瑕。落霜前,浙中人将收割回来的小白菜去叶去根,独留掐得出水的菜梗,润洁饱满,切成半寸长,腌渍。成熟出坛,形体缩小,但色泽更温润,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亮。
若是一坛菘菜被遗忘,坛子里就有了神奇变化,那股刺鼻气味,汹涌而至。用手抓捞,触碰即化,那些鲜嫩爽脆的菜梗全成不堪一击的菜泥。细看,菜梗的丝丝缕缕被还原出清晰可辨的纤维,变身为浙中人眼中的烂菘菜。
奶奶和母亲,两位不同代的巧妇,用同一程序,烧出迥异的味道,只因母亲少用一味配料——辣椒。奶奶放油绿坚韧的青辣椒,色彩逼人,味道劲爆。舀一勺汤,漂着青椒,掺着白玉豆腐,暗黄色的烂菘菜汤汁便将所有的馋虫都勾出。
猪油熬香了,烂菘菜进锅了,锅里冒起无数青褐色的泡泡了。新长的辣青椒、新收的大蒜瓣、新切的水豆腐,一起入了锅,咕嘟咕嘟地炖,直到豆腐菘菜彼此交融。此刻的厨房,巷道里弄,飘满烂菘菜的香。趁着热,装盘装碗,汤汁浓浓稠稠,喜食者就着辣,抓起勺子就吃,越辣越带劲,豆腐的嫩、烂菘菜的鲜、青椒的辣、蒜瓣的香,各自相安,边吃边冒汗。
我的孩子随我,人在国外,一听说家里烂菘菜开坛,霎时勾起她的馋。“就好这一口”,是一股神奇的力量。即使口味水火不容的两拨人,都喜欢这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