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2024年度人民文学奖获得者陈集益、陈人杰
文学是关照生活的
记者 孙媛媛
4月19日,2024年度青花郎·人民文学奖颁奖典礼在四川举行。在金华文学圈,大家熟悉的陈集益《出燕郊》获中篇小说奖,陈人杰《喜马拉雅》获诗歌奖。
人民文学奖是我国文学界一个重要的文学奖项,由《人民文学》杂志社主办。近年来,人民文学奖每年颁发一次,评选范围为该年度在《人民文学》杂志上刊发的优秀作品,以及该年度为《人民文学》中文版和外文版作出巨大贡献的作家与专家。
陈集益和陈人杰都是《人民文学》的老朋友,也是金华文学爱好者的老朋友。陈集益是汤溪人,在北京生活、工作。陈人杰则是金华女婿,也是从浙江出发的三届援藏干部,目前仍在西藏工作。
获奖后,记者第一时间联系两位作家,和他们聊作品之外、生活之中的故事。
给笔下的人物希望和勇气
陈集益这次的获奖作品与他以往的作品风格有所不同,这是一部现实主义作品。《出燕郊》关注的话题或许很多家长都有共鸣,那就是艺考。陈集益笔下的艺考,又多了一份艰难——那是一个“北漂二代”的艺考之路。
小说里的“北漂二代”是有原型的,就是陈集益的孩子。“我2002年就到了北京,一直在这里工作、生活,我的孩子就在北京出生。”陈集益把自己定位为“一个没有北京户口的北漂”,“我的孩子因为父母条件所限,跟着没有北京户口”,孩子最终选择艺考这条路。
从这部作品的授奖词里可以看出燕郊这个地方的特殊性:“燕郊,作为紧邻北京却不隶属首都的所在,它的地理位置似乎注定了在此地生活的人们的某种宿命。这宿命里涌动着改变人生的热望,比如小说里的男主人公,跟许多暂居燕郊的人一样,他要出燕郊,进北京。”
《出燕郊》是陈集益“燕郊”系列作品中的一部,他一共写了3部,分别是《去燕郊》《出燕郊》《回通州》,以纪实手法写了“北漂二代”从上小学到考上大学的历程,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出燕郊》刊于《人民文学》2024年11期,被评价为“以类似纪实的手法,通过少年的视角,让我们随之胆战心惊、精疲力竭,又最终松下一口气。而在这份苦尽甘来的背后,有心的读者定能咀嚼出更复杂、幽深的况味”。
过去,陈集益以写先锋作品为主,曾获浙江青年文学之星、东吴文学奖、方志敏文学奖等奖项。“像《出燕郊》这类现实主义作品我很少写,可能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尤其是面对孩子的问题,我就用纪实手法写成小说,可能有人觉得我是在反映社会问题。”可恰恰相反,陈集益说他在创作《出燕郊》的过程中,第一次体会到作家有责任在作品中给人以希望。
陈集益解释,小说的主人公不仅代表了一名非北京籍少年的成长史,也是千千万万“北漂二代”的缩影,他们需要被光照亮。作家不仅要用文学的形式记录下这个时代和裹挟其中的人,还应该更进一步,给笔下的人物以永不磨灭的希望,以及与困境搏斗的勇气。自然,也包含着悲悯与爱。
在颁奖现场,陈集益抛出一个问题:读者凭什么要放下手中的电子媒介,埋头读一篇小说?他给出的答案是触人心弦的:小说与不同媒介和文体的较量不是抢夺信息,而是对人的关照——谁关照到了具体的人,写出了人的悲苦、欢乐、崇高、卑劣,谁给了困境中的人一束光,谁给了卑微者以尊严,小说才有可能摆脱素材的束缚,比社会问题更丰富。
为伟大的时代献出男高音
今年是陈人杰在西藏的第14年,从浙江走出的援藏干部,连续三届驻扎西藏是鲜有的,作为一名在江南出生的作家,无数次将文学视角对准高原更是少之又少。这次,陈人杰带着他的长诗《喜马拉雅》获得人民文学奖,被称作是“以考古学家的笔触,深入喜马拉雅的历史褶皱处进行剖解”。
作品的授奖词称赞《喜马拉雅》是一曲熔铸西藏百年变革史与当代援藏史的恢宏史诗。的确如此,这首长诗描绘了西藏从民族解放到民主改革的重要历史阶段,歌颂了从“两路”开凿到脱贫攻坚的动人历史节点。因为拥有丰富的援藏经历,陈人杰还将个人对西藏的了解、感悟和思考融入诗中,并关联了藏族文化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读来雄浑壮观、千回百转。
来看长诗的开篇:“有多少霹雳就有多少惊觉/就有多少骤雨催促的启程/门推开了新中国的黎明/青丝盈满汁液/轰雷般百万誓师的奔赴/像雨脚踏出一座雄赳赳的雨城。”
磅礴的开篇无疑来自陈人杰十几年对西藏的深入了解和赤诚热爱,但在写作过程中,确实也来自一场及时雨。那是2024年1月10日凌晨5时,陈人杰已苦闷三天不知如何开篇,“心境犹如乌云密布的天空沉闷得挤不出一滴雨”。
一筹莫展之际,他走出庭院,刹那间,只见一道霹雳划开寰宇,雷声隆隆,大雨倾盆。陈人杰就这么迎了上去,忽然感觉到心底巨浪翻腾,灵光拔地而起,当下的景象与震撼顷刻间化作诗句破胸而出。
开篇之后怎样继续?如何在当下讲好西藏那遥远的历史、深厚的沉积?陈人杰意识到,当年十八军战士的奔赴与如今一批批援藏干部的奔赴在不同时代有着如出一辙的光芒,都是一首首谱写家国情怀的世纪浩歌。对他自己而言,10多年的援藏生涯正是个体生命向辽阔世界的致敬。
思路打通一切便顺畅起来,但陈人杰告诫自己一天写诗不超过30行,“不能写得太快,力求每句话都有沉实的内容支撑”。每天凌晨5点,陈人杰保持写作8个小时,下午开会、处理文件,晚上迸发新的灵感等待次日倾泻……
“全诗以生动、变化、富有激情的句式,细致、厚重、实感的意象群,叠印出西藏从苦难到新生的历史进程。”人民文学奖授奖词如是评价《喜马拉雅》。在陈人杰看来,这首900多行的长诗是继《西藏书》《山海间》之后的一次跨越,是为一个伟大的时代献出的男高音。
陈人杰获得过鲁迅文学奖、徐志摩诗歌奖、《诗刊》陈子昂诗歌奖、昌耀诗歌奖、中国作家集团·全国报刊联盟优秀作家贡献奖、中国长诗奖、珠穆朗玛文学艺术奖等多个奖项,对于此次获奖,他说,感恩西藏,感恩人民,感恩文学。
在他心底,还有一份感谢,是那个在金华的家及家里的那个她。“没有家人的支持,断没有这首长诗。”当陈人杰连续两次申请延长援藏,决心把幼儿园建到牧民家门口时,他的妻子徐颖蕾一边抚摸着当年只有5个月大的儿子,一边整理女儿的书包,含泪说道:“你放心,孩子我照顾好,牧区的孩子需要你的照顾。”
一个人援藏,一家人援藏,陈人杰携《喜马拉雅》以人民立场和史诗品格为追求,礼敬英雄、赞颂家国,为时代画像、为时代立传、为时代明德,为团结奋斗在伟大复兴征程上的各族人民奉献了一部述往知来、聚力鼓劲、启智润心的大诗长歌,也是一位援藏干部献给时代的家国之诗,以脚步丈量书写的大地之诗。该诗中英文版由外文出版社与西藏出版社联合出版,将于今年7月全球发行,向世界讲述中国的西藏故事,献礼西藏自治区成立60周年。
(图片由采访对象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