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 帆

这首诗创作于1940年，诗人郑敏由一棵树联想到自我，在树的声音里听见自我，也从树的姿态里感受自我，这些树的感观丰满了诗人的生命。

我从来没有真正听见声音

像我听见树的声音，

当它悲伤，当它忧郁

当它鼓舞，当它多情

时的一切声音

即使在黑暗的冬夜里，

你走过它也应当像

走过一个失去民族自由的人民

你听不见那封锁在血里的声音吗？

当春天来到时

它的每一只强壮的手臂里

埋藏着千百个啼扰的婴儿。

诗的开始，诗人用了一句否定，否定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听见声音。诗人似乎料想到了我们对这个否定带着疑惑，一双健全的耳朵怎么会听不见声音？于是诗人便把疑惑转移到了树的身上，通过树的声音来解答。

我们所知的树的声音，无非是风吹过时，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或者雨淋在树上时拍打枝叶的声音。随着风雨外力的变化，树的声音产生不同的音律节奏。

诗人所听见的不只是表面的声音，而是透过声音揣思树的内心：当它悲伤、当它忧郁、当它鼓舞、当它多情时的一切声音。这些带着貌似人类情绪的声音，正是诗人所要寄予一棵树乃至一个民族的人文关怀。

这些声音的转折发生了，诗人借以黑暗的冬夜，来暗示处于战乱的特殊时代。诗人让我们感同身受，走过这片黑暗就像走过一个失去民族自由的人民，以至于我们才能听见来自诗人的拷问。你听不见那封锁在血里的声音吗？诗人用一句反问解答了我们之前的疑惑。

第一节诗的结尾，由冬夜至春天的画面置换，树枝蓬勃似一只只强壮的手臂，但这些手臂里却埋藏着千百个啼扰的婴儿，诗人欲让我们听见更雄厚的生命之歌，这才是真正的声音。

我从来没有真正感觉过宁静

像我从树的姿态里

所感受到的那样深

无论自哪一个思想里醒来

我的眼睛遇见它

屹立在那同一的姿态里。

在它的手臂间星斗转移

在它的注视下溪水慢慢流去，

在它的胸怀里小鸟来去

而它永远那么祈祷，沉思

仿佛生长在永恒宁静的土地上。

第二节诗的开始同样使用了一句否定，否定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感觉过宁静。因为在一棵树始终同一的姿态里，诗人感受到了生命原始的深刻，这份深刻源自树的坚定意志。

当诗人的眼睛穿梭在树的手臂、树的注视、树的胸怀与树的祈祷之中，凝视给诗人所带来的感悟，牵动着我们的思绪变化。

随着诗人的凝视，我们看见星斗在树的手臂间转移，溪水在树的注视下慢慢流走，小鸟在树的胸怀里来去自如。这些浮动的画面让诗人的凝视变得深沉，且变得富有哲思。

诗的最后一句，前面所有动态的描写戛然而止，诗人将表象的画面切换到内在的沉思。

诗人隐喻一个人的一生就像一棵树，历经过风和日丽，也历经过狂风暴雨；历经过蓬勃滋长，也历经过残败凋零；历经过幸福美满，也历经过支离破碎，而生命始终要归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