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梦寻真]
风自柳林来
黄晓艳
英国作家肯尼斯·格雷厄姆的The Wind in the Willows一书最早的片段译文见于民国时的期刊,书名撷取自“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一句最后三个字——《杨柳风》,另一个更常见的译名是《柳林风声》。作为维多利亚晚期的经典儿童文学作品,当它是《杨柳风》时,译者译作文风往往有意识地保留原著的“维多利亚式典雅”,运用大量长句与复合从句、四字成语赋予文本抒情诗性,呈现田园诗意。而当它是《柳林风声》时,我们往往能看到它活泼的一面,尤其是任溶溶的译作,大量使用短句、感叹词和拟声词,打破原文的长句结构,富有节奏感,使之更能为儿童接受。
故事从鼹鼠厌倦了家务劳作离开地底的家去到地面漫游开始,他先后结识了河鼠、獾和蟾蜍。他们之间的交往像所有人类绅士、君子的友情,泛舟河上、野林冒险、炉边夜话……生活优渥且富有情趣。他们性格相异,鼹鼠纯真,温和善良,对世界保有好奇之心。河鼠拥有诗人般浪漫气质却也不影响他的保守。獾既是隐士又是威严的长者,是团体中的权威。而蟾蜍虚荣又浮夸,行事鲁莽,任何人看了都会大摇其头,然而他却是让故事充满活力的因素,是最有故事的一位。他沉迷新事物,痴迷马车、汽车,甚至偷车入狱,又乔装洗衣妇越狱逃亡。鼹鼠、河鼠与獾为挽救他,与占领蟾宫的黄鼠狼等恶棍展开激战,最终夺回家园。如果我们将《柳林风声》看成单纯的儿童冒险故事,那么蟾蜍一定是第一男主角。
自然,肯尼斯·格雷厄姆在《柳林风声》中以拟人动物展开的不仅仅是一场带有诗意的田园故事,它更是一则现代寓言,构建的是一个微缩的人类社会模型。20世纪初的英国,正处于工业文明与田园传统激烈碰撞时期。工业发展侵夺传统产业的领地,铁路与工厂扩张破坏乡村生态,泰晤士河污染“大恶臭”事件,伦敦东区贫民骚乱等社会事件迭出。作者身居其中,深刻感受到社会变革的暗流涌动。柳林是未被工业文明侵蚀的乌托邦,而蟾宫的争夺正如“贵族庄园”,是新旧价值观冲突的战场。《柳林风声》之后,在以动物写社会寓言的文学作品中,最为人所熟知的当为奥威尔的《动物农场》。只不过《动物农场》虽然同样以动物拟人,却不具有童话特质,它更像一把政治匕首,在特殊时代背景中刺破理想主义的外壳。而拥有“童话特质”却成就了《柳林风声》,它同时完成了两种看似矛盾的叙事——既是儿童枕边的冒险故事,又是成年人审视自身与身处时代的哲学镜鉴。
时代早已将工业文明刻入每一寸土地,甚至还要走得更远。如今我们重访柳林,感受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人类又将如何如鼹鼠一般,感受大自然四季的召唤,回归精神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