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瓜 时节
范泽木
小时候念到“春雨惊春清谷天”中的“清谷天”三个字让我精神一振。这段时光内敛,是“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然而又是蠢蠢欲动的张扬。柿子树、泡桐树、木芙蓉、梧桐树,这些阔叶植物的叶子如舞者下腰一般舒展,绿意耀眼。
是时候种瓜点豆了,这是四月农忙里的一份闲情。
闲在光阴薄凉。白昼长了,人们抓着黑夜的尾巴起床,外婆在家准备早饭,外公利用时间的针头线脑,缝制盛夏的绮罗珠履。正经的时间交付给农忙,给予瓜果蔬菜的总是零碎的片段。日出前的时光如薄荷糖,有幽幽的凉意;也像从井里捞出后切开的西瓜,有凛冽之气。撒下这些深色的薄凉时光,种出亭亭如华盖的绿荫。
闲在不慌不忙。早饭前的时间仿佛额外得来,干活也就有了信马由缰的意思。晒场边有一处瓦砾堆,外公拿来簸箕拣走砖块、瓦片、石子,把板结的泥土松一松,说:“没想到这土还挺肥。”他这时松土仿佛信笔涂鸦,锄头把得不周正,落在地里深浅不一,颇有醉拳的招式。外婆喊一声“好吃了”,他忙收起锄头往家里赶,剩下的活交给第二个晨曦。
闲在细耕细作。瓦砾堆、塘边空地、斜坡上的一溜土,是形状不一的便笺,都可供锄头书写。斜坡上土地贫瘠,外公拿灶膛灰与泥土拌匀,洒了水,再埋下种子,笑说:“有了这营养土,丝瓜肯定长得好。”
小时候,我最喜欢与外公一起搭瓜架。等丝瓜苗长出来,就可以搭瓜架了。斜坡上本不需要瓜架,任其自然爬坡就好了,外公仔细,说:“虽然边上有树,但也得插几根竹子给它们指指路。”于是,在每棵丝瓜苗旁插了竹子。别看这瓜架简陋,等丝瓜藤沿着竹子爬上杜仲树、梨树、拐枣树,就相当于鱼入了大海,“海阔凭鱼跃”了。
池塘上的瓜架最婉约。在池塘的两边密密地插上大拇指粗的竹子,把竹子弯成拱形后拿绳子绑定。等丝瓜藤爬上瓜架,绿叶与池水两相望,颇有一番情趣。夏天,丝瓜从瓜架上垂下来,或远或近地伸向水面,那情形如风铃叮咚。
房子边上的瓜架搭得最用心,在地里竖四根碗口粗的木头,还用木桩加固,上头横竖各铺一排保温杯粗的木头。等丝瓜叶长全后,这既是瓜架又是凉亭。夏日爬到瓜架上摘丝瓜是我童年时的乐趣之一。吃饭时,端着碗到瓜架下吃,瞬间被阴凉所笼罩,可以看见明艳艳的铜黄色的花,还可以听到嗡嗡的蜂鸣声。
种瓜点豆是暮春时节的一首小令,短促却明快。那段时光很轻,值得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