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 帆

很多时候，我们会把井与古老之物产生联想，或许是由于井的深邃，像长在大地上的一只慧眼，当我们看着它眼底的幽暗时，它赠予我们甘甜的清泉。

一口井，有着它自己的诉说。诗人杜运燮正是以主人公视点进入这口井的内心，披露它的深邃思想，赋予这口井饱满的情感色彩。

我是静默。几片草叶，

小小的天空飘几朵浮云，

便是我完整和谐的世界。

它说自己是静默。千百年来，它一直都是静默的。它守护着同一片土地和同一片天空，就像人们祖祖辈辈守护着它一样。并没有什么奇迹，只有日复一日的平淡。

它是如此自足，宁静是它的内心。几片草叶，几朵浮云，就让它的世界完整和谐。

是你们在饥渴的时候，

离开了温暖，前来淘汲，

才瞥见你们满面的烦忧。

此时，它与我们开始对话，说出它对我们的看法。它看出了我们的烦恼和忧愁，也看出了我们的饥渴。我们纷纷向它汲取生命的养分，而它从来不抱怨，只是给予我们点滴聚积的温暖。

但我只好被摒弃于温暖

之外，满足于荒凉的寂寞：有孤独

才能保持永远澄澈的丰满。

孤独是它保持永远澄澈的根本，因为过多的喧嚣会让它产生浑浊，唯有寂寞的内心才能守住这片荒凉之所，唯有清静的内心才能涌现清澈的井水。

你们只汲取我的表面，

剩下冷寂的心灵深处

让四方飘落的花叶腐烂。

你们也只能扰乱我的表面，

我的生命来自黑暗的地层，

那里我才与无边的宇宙相联。

但我们并不关心它的心灵深处，我们需要的只是汲取它的清泉。它在照见我们烦忧的同时，我们并没有照见它的内心世界。

它的内心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它的生命来自黑暗的地层，那里它与无边的宇宙相联。这让我们看见它心胸的宽广，正是这份博大才能源源不断为我们提供滋养。

在这儿我们可以读出这首诗是内省的“静态诗”，诗的本身追求“绝对的自我”，即对孤独、自足、自我创造的思考，从自我疑惑中创造出一个丰盈的精神世界。

你们可用垃圾来使我被遗弃，

但我将默默地承受一切，洗涤

它们，我将永远还是我自己：

静默，清澈，简单而虔诚，

绝不逃避，也不兴奋，

微雨来的时候，也苦笑几声。

到了最后，这口井依然坚定地说出了心声：我将永远还是我自己。它保持着静默、清澈、简单而虔诚，即使我们用垃圾、用汲取、用扰乱来激荡它，它都会将心灵洗涤澄澈。

诗人借用一口井的思想活动，将自己的表达意象勾勒出来。诗人与井的关系如同现实与梦境，两者在精神层面互相蚕食和依赖。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各有其位，哪怕只是一口井，哪怕只是一棵树，哪怕只是一只小小的蚂蚁，诗人怀揣一颗悲悯之心，写下这些渺小之物。

于是乎，诗的最后一句，诗人带着积极乐观的态度迎接生活。我们该像这口井，默默承受一切，即使风雨来的时候，苦笑几声，天很快也就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