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昌

写这篇文章时，我心里充满了歉疚。早上出门时走得太急，没看清躺在门边的嘟嘟，竟然一脚踢过去了。嘟嘟一声惊叫，钻到桌子底下。我心里一颤，不知道有没有踩到它的脚。我赶紧蹲下身，轻轻揉着它的额头，抚摸它的背，安抚它。等到它发出轻微的呼噜声，我才仔细检查它的小脚，幸好没什么大碍，可能只是受了惊吓。临出门前，我还是不放心，一再叮嘱妻子，让她留意嘟嘟的脚。

嘟嘟是一只布偶猫，今年三岁。儿子喜欢猫，总想要养一只。我和妻子原本都不喜欢养宠物，一是怕被咬，二是怕麻烦，但终究还是拗不过儿子的央求。那天去宠物店挑猫时，儿子第一眼就看中了银渐层，给它取名“青青”。可他又说，一只猫太孤单，还要再买一只给青青做伴，于是我们又抱回了这只布偶猫，儿子给它取名“嘟嘟”。两只猫从长相到性格都截然不同：青青一身银白，像个古灵精怪的公主；嘟嘟则像个憨厚的小伙子，任你如何摆弄都不会生气。

买猫粮、铲猫砂、扫猫毛、带猫看病……日子在忙碌中过得飞快，转眼已经三年。养猫，像养孩子。这几年没发生什么特别的大事，但回想起来，又有许多让人感动的瞬间。其间，嘟嘟和青青生过两窝小猫，一共五只，只活下来三只。一只出生时就死了，还有一只只养了两周。我们陆续把那三只小猫送给了朋友。每送走一只，儿子都要哭闹一场，他把它们都当成家人。后来我们把嘟嘟送去做了绝育手术，实在是不想再面对这样的离别。

日子虽然琐碎，可习惯了以后，就生出了许多乐趣。平时多是妻子照看它们，我只是帮着买猫粮、猫砂，打打下手。儿子总觉得我对它们不够关心。看到我瘫在沙发上刷手机，他就会把嘟嘟抱过来，塞进我怀里，认真地说：“下班了，不要只刷手机，也要陪陪家人。”一开始我总是小心翼翼，怕抱不好弄疼了它。后来发现嘟嘟很温顺，只要轻轻抚摸，它就开始打呼噜，表达它内心的快乐。我看书时，它也会跑来陪伴，有时躺在脚边，有时干脆仰面躺在书桌上，眯着眼睛看着我，好像在说：“书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看看我。”

青青让人惊艳，嘟嘟却越看越耐看。它一身蓬松的长毛，背部是渐变的棕黑色，腹部是白色的，四只脚像穿着四只白袜子。最喜欢抚摸它那松软的长毛，像抚摸一朵云，若有若无，一丝丝温暖从指尖传到心里。有时它会用两只前脚搂住我的手，把爪子缩进肉垫里，生怕抓疼了我。它那双湛蓝的眼睛，像是一小片大海，宁静而深邃。从它的眼睛里，我看见了天空，也看见了自己。

养猫之后，我在外面遇见猫，总会停下来多看一眼，或者拍张照片。有时觉得天上的云朵也像嘟嘟：棕黑色的背，白色的肚子，呆萌的样子。我本以为这些年的风霜，早已把我的内心打造成一座城堡，把我的神经锤炼得足够坚韧。可那些让我牵挂的事物，总会变成一把钥匙，轻易打开那道门，触及我柔软的内心。我开始多愁善感，开始害怕这世间无常的风雨。

命运注定了我们的相逢。被驯化的猫，被驯化的树，被驯化的风，被驯化的天空与大海。就像我们一样，有时茫然失措，有时疲于奔命。从彼此身上，我们感受到与生俱来的脆弱，这脆弱让我们越过物种的隔阂，心意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