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杂记]
府上街
张 乎
府上街位于金华市区江北,夹在八一北街与新华街之间,北起曙光路,南至兰溪门,中间被人民东路一截两段。靠北一段,已经过多方改造,开了好几家超市、餐馆,建筑相对新颖时尚。而靠南一段,则保留了原先的老街老巷,各种商店门面也未有较大变化,依然是老金华们眼中地地道道的府上街。
前几日刷视频,忽然看到有人说,这或许是金华城内仅剩的唯一一条原生态的老街了,而且只剩半段。再走这条街,不免多留意几分。
城市的街道,就像衣服,不同的布料,不同的款式,穿在身上,感觉大不相同。规划整齐、宽敞漂亮的街道,像品牌时装店里的高档服装,是一个城市的脸面;文艺又清新的步行街,像漂亮可爱的旗袍;餐馆药店和理发店拥挤的小街,是便宜又实用的夹克外套;而府上街这样的老巷,则是棉布做的里衣,温暖、陈旧,牵动人记忆的神经。
府上街两边的房子,大多建造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甚至更早一些,很低矮的门面,窗户很小,里面黑洞洞的。有些后来翻修过,门头也做了装修,则要高大亮堂一些。也有些20世纪80年代建的职工宿舍,破旧的水泥外墙用赭红色油漆重新刷过。游泳巷的房子更小,门檐矮得无须踮脚便可伸手摸到。
府上街小吃店密布,几乎聚集了金华本地人爱吃的各种小吃:砂锅、饺子、淮南牛肉汤、汤溪拉面、葱油饼、缙云烧饼、鸡蛋饼、酥饼、香酥鸭、烤肉、烧饼油条、炒粉干……
短短的街巷,除了吃的,还有各种小商店:修拉链雨伞的,裁缝店,理发店,卖鞋的,卖衣服的,卖水果的,卖瓜子饼干的,卖眼镜的,卖肉的……府上街具备了生活中所有的小,所有的下里巴人。
35年前,我在湖州读书,与同学一起坐火车回金华。当时的火车站在中山路,即现在的铁路文化公园。我同学家住府上街,我们下车时,天已很晚,她让我去她家过夜。她说,从中山路出车站回家,很远,我们沿铁轨走,到北站出来,就很近了。两个小姑娘偷偷摸摸躲开巡逻的工作人员,沿着铁路走到曙光路附近,但没想到的是,铁路边有铁丝网,缺口很难寻。我们在枕木和杂草间跌跌撞撞走,走得都快哭了,终于从一堆破烂中钻出来,回到府上街她家时,她父母已熄灯睡下,此时忙不迭起来,烧了一人一大碗鸡蛋面。
我对府上街最初的美好记忆,均来自同学家这对和蔼可亲的父母,她的父亲瘦瘦高高的,穿着整洁的灰白色短袖,眉目清秀,指甲干干净净,一双手伸出来,是握笔写字人的手。她的母亲微胖,穿着花布衬衣。他们很早便起床,烧好稀饭,又到府上街去,买了各种对当时的我来说十分奢侈又美味的小吃。
我曾听一位老人说起,府上街及八一北街一带,原先并不在城里,而在城外。原先的城墙,大约就是新华街西侧,府上街是城外最热闹的一条老街,比现在更长,商铺更多,人流更密集。每天早上,他从回溪对岸的租住地过来,穿过熙熙攘攘的府上街,从兰溪门走到百货店上班。那时,府上街还有许多旅馆,有许多知名的大商号。
府上街最好吃的面有三四家,北面的“老傅面馆”量大,浇头足,面拉得很有韧性,极具汤溪拉面的味道。南口有一家牛肉面馆,老板是一个胖胖的小伙子,卖熟牛肉为主,卖拉面为辅,他的店面小,牛肉货真价实特别有分量。
卖油煎馃的郑水英60多岁,她在府上街的店已开了20多年。从青丝熬成白发,隔壁的老板们换了一茬又一茬。油煎馃是她的独门绝技,有南瓜、藕、雪菜豆腐、萝卜四种馅料。她的另一种特色美食是油煎馒头夹臭豆腐,臭豆腐和金华圆馒头都煎得金黄,用剪刀把馒头剪半开,臭豆腐刷上各种面酱、红辣椒酱,夹入馒头中,轻轻一捏,臭豆腐被压扁化开,油脂和臭豆腐被蓬松多孔的馒头吸收,各种美味集于一处。
近两年,这条老街上慢慢出现了一些来寻找老记忆、老味道的游客和摄影爱好者。他们举着相机,东拍拍西拍拍。老街上的人,是不太会去关注的,他们埋头于自己的生活,理清自家的柴米油盐。毕竟,生活才是王道,落日余晖和清风明月只是背景。只愿老街能一直老下去,让我们的记忆能与老城相连,与过去的生活相连。